他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
從口袋裏摸出幾片止痛藥,幹咽下去,苦澀的味道從喉嚨蔓延到心底。
五年前,也是這樣的夜晚。
那時,黎京曦總會等他洗完澡,變魔術般拿出一盒他最愛的草莓,笑著看他吃完。
“頌越,以後我要讓你每天都這麼甜。”
可現在,甜變成了蝕骨的苦。
房間裏傳來的動靜,像一把生鏽的鋸子,在他心上來回拉扯,血肉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天際泛起微光。
房門“哢噠”一聲打開。
黎京曦穿著睡袍走出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縮成一團的他。“進來把房間收拾幹淨。”
薑頌越掙紮著想站起來,卻因腿麻和胃痛踉蹌了一下。
黎京曦下意識伸手想扶,指尖剛觸到他的衣袖,便像被燙到般猛地收回,眼神愈發厭惡。
“別在我麵前裝柔弱,惡心。”
他垂下眼睫,沉默地走進房間。
空氣中彌漫著情欲過後糜爛的氣息。
地上散落著衣物,床單一片淩亂。
何熙延裹著被子,露出結實的肩頸,上麵布滿了曖昧的紅痕。
他聲音低沉,帶著剛睡醒的慵懶:“京曦,讓頌越做這些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好。”黎京曦語氣冷硬,“這是他該做的。一個‘殺人犯’而已。”
“殺人犯”三個字,像三把淬毒的尖刀,精準刺入薑頌越的心臟。
他死死掐住掌心,用疼痛維持著搖搖欲墜的清醒。
何熙延忽然驚呼一聲。“京曦,戒指!我昨天明明放好的,怎麼不見了......”
黎京曦眉頭微蹙。“別急,慢慢找,肯定在房間裏。”
何熙延的目光掃過正在清理垃圾桶的薑頌越,聲音陡然拔高。“我想起來了!昨晚頌越進來送水的時候,好像拿了什麼東西扔出了窗外!”
黎京曦臉色驟變。“薑頌越,是你幹的?”
薑頌越猛地抬頭,對上她毫無信任的眼神,心徹底沉入穀底。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辯解?她還會信嗎?
何熙延適時地添油加醋,眼圈泛紅。“那是我和京曦的婚戒。頌越,你不能因為嫉妒就這樣做。”
黎京曦幾步上前,一把攥住薑頌越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把戒指找回來!”
薑頌越疼得冷汗直冒,卻依舊倔強地沉默著。
他還能說什麼呢?
無論說什麼,她都不會信了。
他的沉默,在黎京曦眼裏成了默認。
她盯著他的眼睛,那憤怒的眸子裏,竟然似乎藏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期待。
難道,她還在期待他是因為吃醋,才扔掉戒指?
黎京曦,你為什麼還要對我抱有這種可笑的希望?
他心頭苦澀翻湧,強逼自己扯出一個笑容。
“我為什麼要扔一枚無關緊要的戒指?它對我來說,還不如你給的一遝鈔票有價值。”
黎京曦猛地甩開他,聲音冷得刺骨。“你給我去湖裏找!找不到就別上來!”
薑頌越單薄的身體晃了晃,順從地走向那片灰蒙蒙的湖水——此刻正是寒冬,湖水邊緣還結著薄冰,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割。
何熙延依偎進黎京曦懷裏,嘴角勾起一抹勝利的弧度。
戒指,自然是他自己藏起來的。
他要一點點磨掉黎京曦心裏可能殘存的,任何一絲對薑頌越的舊情。
湖水漫過腳踝,刺骨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薑頌越本就因胃癌虛弱的身體,更是控製不住地發抖。
他打了個寒顫,胃部的絞痛和冰水的刺激讓他幾乎暈厥。
他咬緊牙關,將整條手臂探入冰冷的湖水中,徒勞地摸索。
時間一點點流逝,他的嘴唇凍得發紫,身體逐漸失去知覺。
黎京曦站在岸邊,靠著何熙延,麵無表情地看著。
她看到他在水中瑟瑟發抖。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但她很快壓下了那點不適。
她告訴自己,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是他背叛了她的愛,是他“殺死”了她的父親!
他現在的每一分痛苦,都不及她當年的萬分之一!
終於,在意識即將渙散的前一刻,薑頌越的手指觸碰到了一個堅硬冰涼的小物件。
他渾身濕透,踉蹌著爬上岸,走到黎京曦麵前,攤開手心。
那枚鑽戒靜靜躺在他的掌心。
黎京曦看著戒指,又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眸色深沉。
她從錢夾裏掏出一遝鈔票,塞進了他濕透的衣領裏。
“這是你的酬勞。薑頌越,為了錢,你真是什麼都肯做。”
薑頌越低著頭,任由那些冰冷的紙幣貼著皮膚。
他沒有去拿,也沒有反駁。
在她轉身跟著何熙延離開後,他才伸出手,將衣領裏的錢仔細疊好,放進口袋。
這些錢,正好可以支付天葬的尾款。
是啊,他需要錢。
需要很多錢,去買一個幹幹淨淨的消失。
他望著兩人相偕離去的背影,胃痛和心痛交織,讓他幾乎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