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理法理

經此事件，大家又重新回到家裏桌上，各位嬸娘忙著去熱著飯菜。而像大叔、二叔等人便在一起議論起剛才發生的血案。

“我說啊，這孟飛還真的好漢做事好漢當。”大叔抽了一袋旱煙，吐出煙圈說。

“大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小凡迫不及待地問。

“你們在外麵幾年，當然不知道家鄉發生什麼事情了。”大叔沉默了一下。

“這歪嘴王一家人本身就不是些什麼好東西，橫行鄉裏，就算是死，也是死有餘辜！”大叔憤憤不平地說，“他這幾個兒子平日裏魚肉鄉鄰習慣了，這次倒是惡貫滿盈，報應當頭了。”

“大叔，你就快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嘛。”小凡對大叔在那賣弄急得不住地催促。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三年前，孟飛到外麵打工後，王國平就找上了一個人留守在家裏的孟飛過門不久的女人，兩個一來二去，就產生了奸情，孟飛父母雖然知道，但這老實巴交的老兩口，麵對歪嘴王一家人強馬壯，自然敢怒不敢言。所以，平日裏過節的時候都說家裏很好，不讓孟飛回來，以免知道了，麵上會掛不住。但今年孟飛也聽到了一些風聲言語，就從廣東趕回家過節。”

大叔略一沉吟，繼續說了下去：“按常理，人家孟飛回來，你王國平自然也要識趣一些，要避開一下，哪知道這王國平仗著自己家在鄉裏人多勢眾，橫行無忌，竟不拿孟飛回來當回事。大年三十的，竟然在人家團圓的當兒還去找孟飛的女人。”

小凡聽到這裏，忍不住憤憤不平地罵著：“那這王國平也是死有餘辜，不然，孟飛也不會被逼得要動刀殺人！”

“那孟飛平日裏性情懦弱，前幾天我還問了他，他還說要帶媳婦出去一起打工算了。沒想到，這王國平可能是聽到孟飛要帶他女人出去打工的風聲，所以，才大年三十找上門來，想強奪人家的女人。孟飛不從，肯定就被王國平打了。逼得孟飛急了，於是就動了殺人的念頭。”

大叔又吸了一口旱煙。緩緩地說著。

小林與小凡聽得義憤填膺的，一個個都齊聲說：“那這樣是殺地好，就是該殺。”

“這王家也實在欺人太甚，自己兒子做出這樣的醜事，也不好好管教，居然還要上門興師問罪，打砸人家。就算是人家殺了人，也應該由法律來管，他們竟然連孟飛的父母也打，這才逼出了孟飛殺性大發，竟一舉做出了滅門之舉！！”

二叔在一旁接著說：“我也認為，這王家是報應當頭了。”

“其實，我們村子與鄰近的村子裏都風傳出好幾個女人趁男人不在家，與一些野男人苟合。但一般那些女人的男人回來後，一個個都還老實，有的男人也有聽得風聲的，要麼是帶老婆一起出去打工，要麼就是離婚。而那些野男人也從來沒有一個像這王國平這麼囂張的，竟敢直接去搶女人。”

大叔說到這裏長歎一聲：“這社會，錢，讓生活變的好了，可把思想變壞了，這人讓錢折騰的，泯滅了良知，喪失了人性，顛倒了黑白，錢把一切都改變了，把一切都變壞了。”

滿桌的人都沉浸在為了生存而背景離鄉、別妻離子的悲痛中，一個個也都在不停地歎息，半晌都沒人再說什麼。

而兩位嬸娘這時已熱好飯菜，端了上桌。招呼著大家一起喝酒吃菜。

下午三點，淒厲的警笛聲遠遠地傳來。小凡聽得警笛聲，便知是來抓孟飛的。

在鄉村裏，打架鬥毆是時常有之，但像今年春節這般的動刀殺了五六人可以說是幾十年以來的大事。自然會驚動整個鄉鄰。

於是，人群蜂擁至孟家小院。

警車上走下來的是全副武裝的、手持槍械的警察。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包圍了孟家小院。還向院子裏大聲喊話了：“裏麵的殺手你給我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估計他們以為能一口氣連殺五人的人必然是窮凶極惡之徒，所以，來到這裏必然有一番血戰，殊不知，凶手竟然是一個看上去清瘦弱小的似文弱書生一般的人。

小凡與小林等一家子人也都趕過去看。但見孟飛衣著整齊、幹淨地走了出來。向四下圍觀的群眾笑了笑，口中大聲說：“是我一個人殺了他們五人，加上我老婆就是六個。我孟飛今日為大家除了欺壓鄉鄰幾十年的惡霸，大家都是來為我送行的吧。”

圍觀的群眾有的大聲附和著叫好：“孟飛，你放心地走吧，家裏有我們鄉親照顧著，你就不用牽掛了，你為我們鄉鄰除去了惡霸，大家會記住你的。”

小凡心裏暗歎這孟飛平日裏柔弱文靜，不想才在外麵打工三年，竟然鍛煉得這般的意誌堅強，想必，他已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才有這般的氣度。

而警察眼見一個殺人凶犯竟如此受群眾鄉鄰的支持，顯然感到甚是意外。領頭的一位警察大聲喝道：“不許高聲喧嘩！大家閃開，我們是奉命捉拿凶犯。”

圍觀群眾開始高聲為孟飛的義舉爭辯：“這歪嘴王橫行鄉裏幾十年，不見捉拿，今日倒見你們威風凜凜地捉拿起凶犯來了。他們死的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但說歸說，誰都知道殺人償命，孟飛已是難逃一死，人群已都紛紛讓開一邊。

而旁邊幾枝烏黑的槍口對準了孟飛。那個警察隊長高喝：“舉起手來，向前移動！”

孟飛四下掃了一眼，冷笑一聲：“你們何必這樣如臨大敵，我要想跑，早就跑了。我在家等著你們來抓，自然就不會反抗。不用這麼裝腔作勢的咋呼！”

說著，沒有一絲膽怯，昂然走了過來。

而孟飛的父母早已呼天搶地地哭了出來。

“爸，媽，孩兒走了。下輩子，我還做你們的兒子。”孟飛大聲向父母道著別，“一定要照顧好孩子，也要教育他不要怕事，不要怕惡霸！！”

“飛兒，飛兒。我的好兒子……”孟母聲音嘶啞地呼天搶地哭喊著撲了過來。

已有警察快速上前拉開孟飛父母，將孟飛手給銬上。然後，快速地將他塞入車裏，少頃，警笛大作，又嗚咽而去。

“好一個孟飛，以你一人，換得五條惡棍的性命。果然是條漢子。”小凡與小林兄弟二人對望一眼，也都長吸了一口氣。因為他的家庭是比不得有錢有權人的，如果有關係，那還是可以疏通一下買個死緩什麼的，然後，十幾年牢坐下來就有重見天日的希望，但孟飛家這些都不具備，所以，孟飛的命運肯定是槍斃。但在他們心中，孟飛，儼然是一個小說中才能出現的替天行道的大俠。

四下群眾目送孟飛被警車帶走。頓時又像炸開了窩的野蜂一般議論起來。

這孟家小院中，隻剩下孟飛的父母在那發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喊聲，和孟飛那兒子哭著要找爸爸媽媽的叫聲，響徹了整個寧靜的山村。

晚上，飯後。

小凡爸麵色凝重地叫過正在電視機前的小凡：“小凡，你過來一下，我有些事情想找你說。”

小凡見得爸如此認真的樣子，忙關掉了那台黑白電視機。坐了過來。

“小凡，你出去兩年來，人真的也長大了許多，懂事了許多。”一向威嚴的父親，說這兩句話時眼中竟也滿是慈愛。

“我知道你過不了幾天又要到福州去。我有些事情很想找你聊聊。”“爸，有什麼事，你盡管說吧。”

“我有三件事要告訴你。”小凡爸麵色顯得異常嚴肅地說：“第一件，是關於你媽的仇這事，我知道，那股仇恨是一直藏在你心中的，今天上午我在孟家小院就看出來了。但是，你決不能學孟飛這樣做！”

“爸，你說要怎麼辦？”小凡雙拳一握，大聲說。

“你今天也看見了，惡人也是有報應的。有的人報得了，有的人報不了。孟飛殺了歪嘴王一家五口男人，那以後，他們的兒子長大了呢？是不是也要殺了孟飛一家？這冤冤相報何時了呢？”爸輕輕地搖了搖頭，你看，從你媽媽去世以後，那欺負咱們的何家也沒什麼好日子過。大晴天裏，他們的孫子在路邊玩耍，被山上的大石滾下來，砸死兩個，一個重傷截肢，等於是長大了也是半個廢人。而他們家近兩年來出的事，是一件比一件大的，不是重病，就是傷殘，整個何家早已沒有往年那樣在鄉裏呼風喚雨的那股霸道勁了。”

“爸你的意思是？”小凡不解地望著爸。

“咱們人沒報，天在報。”小凡爸歎了一口氣，“既然他遭到了上天的報應。咱們，就不要報這個仇了。”

“這怎麼可以？”小凡雙眉一橫，“為人子女者，不能替母報仇，那怎麼為人？”

“你是不是也想我像那孟飛的父母一樣，也要失去兒子才甘心？”小凡爸厲聲製止著兒子孤注一擲的思路。

“爸，我……可是，但是，媽這樣被人害死……”小凡聽得爸如此嚴厲，心中雖有些不甘，但嘴上卻不得不唯唯諾諾地應付著。

“你不用多說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孩子，你也要理解一下爸的心，爸失去了你媽媽，不想再失去你了。”爸爸說到這裏不由得老淚縱橫。

“嗯。爸，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會輕易去做傻事的。”小凡看爸爸一提到媽媽如此傷心，不再年輕的爸爸的確再也經不起失去親人的痛苦與悲傷，馬上放低了聲音安慰著。

“嗯，這樣爸就放心了。”小凡爸這才收起眼淚展顏一笑，滿臉充滿滄桑感的皺紋展開了些。

“第二件事，就是關於你與方敏的事。你也不小了，我們做父母的，總是想了卻一樁心願，孩子能成家了，自然，咱們做大人的也就完成了一件任務。再說，方敏從各方麵來說，都能與咱們門當戶對。你們能在一起，也是上天的造化。我與方敏的父母，都很讚同的。”

“爸，這個，我才十九歲啊。”小凡抿著嘴巴。聽得爸如此說法，不禁心如亂麻。

他知道，方敏與他很般配。可他從英子家回來後，他才明白，他現在是深深地愛上英子了。這種愛，對於感情遲鈍的小凡來說，平日裏一直在一起，根本也就不覺得，可是，當一離開後，那種強烈的思念，是刻骨銘心的。

但他很是擔心，他與英子的結果。

英子爸的話言猶在耳，他愛英子，可是在一起又怕真如算命先生所說，英子會受到傷害，小凡內心在痛苦地掙紮，不知道該怎麼辦。

而爸顯然是想要將方敏視同他未來的兒媳婦的。這又如何是好？

“十九歲，虛歲都二十了，其實也不小了，你看看村上，多少人都訂親了？”小凡爸正色地說著，“人家方家肯屈就將方敏這麼好的姑娘下嫁給你，也是我們家的榮幸。”

小凡怔在那裏，不知所措，“可是，可是，我……”

“如果你沒什麼意見，我過幾天就去方家上門提親。”小凡爸緩緩地說。

“爸，不要啊。”小凡一聽著急了，這怎麼可以，和方敏訂親了那英子怎麼辦呢？可是一直懼怕爸爸的威嚴不敢在這節骨眼上向他說英子的事情，隻知道一個勁地拒絕。

“方敏跟你到福州去，與你在一起打工，是全村人盡皆知的事，咱們久久不去提親，人家方家會怎麼想？方敏在福州又會怎麼想？”小凡爸用眼光威嚴地掃了一下小凡，“如果你們訂了親，這些閑言碎語的一切都會沒有的。你知道嗎？”

“這個……可是……”小凡一下急得竟無言以對了。

“怎麼了，小凡，你是不是有些不願意？”小凡爸問。

“這個，是……哦，不是……”小凡急得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忽然，眼珠兒一轉，向爸低聲說：“爸，有算命先生說，我天生命硬，會克母克妻的。我是擔心我與方敏在一起八字不合，會有什麼意外的事情發生。”

“胡說，怎麼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小凡爸聽得一怔，不由得思量起來。所以，說話雖然聲音大了些，但明顯的就是口氣變軟了。

“真是這樣的，所以，我才擔心，不敢答應下來。”小凡見父親語氣不再那麼執著，忙強調著說。

“這樣？那還真得好好與方家商量一下，去好好合一下八字。”小凡爸說著，他對這個也是一知半解的，並一直相信小凡這小子那雙眼睛從生下來就有些古怪，莫非真會克母克妻？

“嗯，就是要好好合一下八字我們才放心。”小凡見此言奏效，心下暗喜，終於蒙混過關。

“第三件事，這是關於我的。”小凡爸猶豫半天，還是說了出來。“哦？爸你怎麼了？”小凡很驚訝。

“你也知道，你媽媽去世這幾年來，我一個人在家裏，所有的大小事情都要我做，你弟弟還小，還得我去照顧些，我的身體也不太好了，一個人實在分不開心來。本來，我也是打算想跟你一起出去打打工，但聽說，我們這樣的年齡出去找工作，基本是找不到的。”小凡爸始終低著的頭更低了，說起話來也一字一頓，生怕說錯了話一般。

“是啊。爸你這幾年是辛苦了，頭上的白發也多了好多。”小凡點了點頭，看著父親那張飽經滄桑、滿布皺紋的臉，心疼地說。

“所以，你姑姑看著咱們這樣子，打算給你再找一個後媽，你的意見呢？”小凡爸試探著問。眼睛開始盯著小凡的臉上，想從小凡的臉上找到一個答案。

“這個？……”小凡再次望著爸爸那顯得落寞的眼神與蒼老的臉，想到父親一個人要裏外忙活，操持這個家真的太不容易了，不由得點了點頭：“如果適合爸你，那我們做兒子的自然也是要讚成的。”

“嗯，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小凡爸素來也知道小凡對媽媽的感情，並且知道他的性格也傳承了他的性格。固執，有時候甚至偏激。但這次小凡居然沒有反對，顯然，是他長大了，也明事理了。想到這裏，小凡爸不由得欣慰地笑了笑。

“那好，過兩天，你與我一起去你姑姑說的那家去看看。你去看電視吧，我還有些事去找你二叔他們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