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桃奇怪地低頭看去,但見慕容瑾塞在自己懷裏的,竟是一個精美的錦盒。錦盒不過一尺見方,看樣子也並不重。她拿起錦盒打開來,看到裏麵靜靜躺著的,是一支十分精致的毛筆。在這筆杆上刻著十分古樸的三個字“筱緣軒”。“筱緣軒”是京城最為著名的製筆軒,據說在那裏上等的毛筆都要幾十兩銀子,而今這慕容瑾卻拿這樣名貴的東西送自己嗎?小桃略略驚訝地瞧了一眼慕容瑾。
慕容瑾的臉上卻略過了一絲尷尬的紅暈,他冷哼了一聲,扭過臉冷冷地說道:“這是父親的一個部下送來的,虧他還是個四品的將軍!拿著這種稀鬆平常的玩意兒當個寶,本世子壓根兒就沒放在眼裏。這種東西我書房裏多的是,看你連支像樣的筆都沒有,給你拿去用吧。”說罷,又斜睨著小桃,道,“省得旁人看了還隻會說我們慕容侯府小氣。”
小桃將那錦盒蓋好了,放進衣襟裏,朝著慕容瑾笑了笑,道:“謝謝表哥。”
這一聲既柔且甜的“表哥”讓慕容瑾整個人都怔在了那裏,小桃自然看不懂那慕容瑾古怪的表情,隻是收了筆,便想要回去。然而恢複清醒的慕容瑾卻急忙喚住了小桃。望著回過頭瞧自己的小桃,慕容瑾卻又一時語塞了。
“那個什麼……姑姑她……可有好些了?”慕容瑾生硬地問。
小桃憂傷地搖了搖頭,眼睛裏慢慢地溢出淚花。
慕容瑾急忙道:“那,回頭我請京城裏的好郎中來給看看。”
“真的,能請到更好的郎中?”小桃的眼睛裏陡然升起了希望,雙手有力地抓住慕容瑾的手臂,目光爍爍地望著慕容瑾。
慕容瑾感覺自己身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但是誰能在麵對這樣一雙美麗而又充滿了希望的眼睛的時候,不心生憐惜之情呢?他堅定地點頭,道:“放心,我一定會請來的。”
小桃的心中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她朝著慕容瑾展露了生平第一抹釋然心懷的微笑。那微笑如初春綻放的桃花,帶著陽光,帶著雨露,帶著超乎世間所有的美好。那一刻,慕容瑾完全呆住了。
這是一種……窒息的感覺,還是心動的感覺?為什麼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不動?這是若幹年之後,慕容瑾再次回憶起這時的一幕,也始終無法釋然的感覺。或許有些事情,就在這一刻注定了吧。那接下來的輪回與沉淪……
吃過晚飯,竟有一個不速之客來到了“小翠居”。小桃沒有想到慕容薇會到這裏來,她站在院門口,卻並沒有打算把慕容薇往裏麵請的意思。慕容薇隻是眯著眼睛,十分滿意地看著消瘦下去的小桃,笑道:“明兒是十五,按理我這侯府的千金是要到廣緣寺進香聽經的。可是想到你娘而今重病在床,本小姐就當做回好事,把這機會讓給你了。聽說廣緣寺請願極為靈驗,尤其我們慕容家世代供養那廣緣寺,相信那信持也會幫你請願。怎麼樣?你可願意去否?”
小桃沒有說話,世出無常必有妖。這慕容薇可不像是能做這種好事的人。
果然,看小桃沒有說話,她便嗬嗬地笑了起來。伸出手整了整頭發,慕容薇得意揚揚地笑道:“不瞞你說,我明兒和李蕭哥哥約好了去洛雲山遊玩。著實不想按著那習俗去什麼勞什子廣緣寺聽經,明兒的書苑我自會幫你請假,喏,這裏還有二兩燕窩,是給你娘補身子的。而且明兒你出去自有我的馬車接送,那廣緣寺還有茶水點心供上,你還有什麼不願意的?”說罷,朝著阿美使了個眼色。
阿美立刻遞上了一個紙包,那紙包裏裝的……是燕窩啊……小桃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關於燕窩,她沒有吃過,但是有時候去廚房的時候,有看過廚子劉大叔在燉,味道既香且甜。有一次,劉大叔神秘兮兮地將一小碗燕窩給了小桃,隻說慕容薇鬧脾氣,說什麼也不肯吃飯,連這燉好了的燕窩也不肯吃。夫人梁氏隻好叫下人們把這燕窩撤下去了,好端端的東西,哪有這樣糟蹋的?劉大叔自把這好東西留給了小桃,然而小桃又如何舍得吃呢?隻端著它巴巴地送到了慕容憐的麵前,騙她說是劉大叔做的米粥,誰料慕容憐吃了一口便驚訝地道出了燕窩的名字。反而讓小桃奇怪得不行,原來……這些東西,娘親是常吃的嗎?
看著慕容憐眼裏漸漸迷蒙上來的淚水,小桃終於明白,原來現在娘親的生活與曾經的生活已然相差得太遠,太遠……
“明兒卯時,在旁門有我的馬車。你要記得時間哦。”慕容薇知道自己的心願達成了,心中竊喜。
小桃對那個寺院是很陌生的,但是該來的總會來。她早已對這種交易不反感了,所以當她乘著慕容薇的馬車來到廣緣寺,在那廣緣寺老主持的引領下上了香之後,便被請到了後院的淨堂裏吃茶。
聽經是要待到辰時過後開始的,因當朝皇後敬佛,所以每一家的望族千金都從出生之後便結下佛緣。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到寺裏聽經頌義,以示國儀,但是其實並不是所有的望族千金都喜歡聽經的,慕容薇尤其是。
小桃倒是很喜歡這個清淨之地,那茶乃是用後山的鬆針所製的茶,喝上去既清淡又好喝,還有幾塊點心可以吃。她在淨堂裏吃著茶,卻不防聽到外麵傳來一陣說話之聲。
“母後也是,為何好端端非要逼著人聽經。若這天下都尊佛禮,男人不要理事,種田的不種田了,賣肉的不賣肉了,充軍的也不要打仗衛國了,全部都跑來出家。女人們也不用料理家事,也不用柴米油鹽,都跑來出家。那這天下豈不是要亂套了?”
清清朗朗的聲音,帶著諷刺,帶著自負,說出來的理論卻讓小桃覺得好笑。於是她推開了窗戶,朝著外麵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