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伺候女兒坐月子的第三天，我端著魚膠湯走進房間。

女兒王曉燕捂著鼻子，用英語對女婿說：“我媽渾身一股魚腥味，熏得我都沒胃口吃飯了，簡直跟婆婆沒法比！”

女婿孫浩宇皺著眉頭回應：“就你媽這種臭賣魚的還想和我媽比？你出了月子趕緊讓她滾，每天聞著她身上的魚腥味我都要吐了，簡直是汙染空氣！”

他們以為我聽不懂。

畢竟我連高中都沒畢業。

可他們不知道，為了把女兒培養成外語學院的高材生，我曾跟著磁帶，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啃了整整十年外語。

我的手微微顫抖。

王曉燕沒察覺我的異樣，還在炫耀：“嗯！婆婆可是有六十四分之一英國血統的，身份高貴，有教養！”

女婿孫浩宇一臉的驕傲：“那當然，血統這東西天生的，強求不來，還是讓你媽多洗洗澡吧，要不每天我回家還以為進海鮮市場了呢！”

兩人相視而笑，充滿了對我的蔑視。

我放下魚膠湯。

用一口流利的倫敦腔慢悠悠地開口：“Really? Is that so?（真的嗎？是這樣嗎？）”

……

女兒和女婿的笑容僵在臉上，震驚地看著我。

王曉燕最先反應過來，不是羞愧，而是惱怒。

“媽！你偷聽我們說話！”

女婿孫浩宇回過神，反而輕蔑一笑。

“會說兩句就真當自己是倫敦人了？”

“語言是工具，貴族氣質是天生的，你聞聞你身上的味兒，還是魚市場的。”

我指著房間裏的頂級鮑魚和海參。

這些東西，都是我天不亮就去碼頭，親自從相熟的船老大手裏挑來的最新鮮的貨。

“這些‘魚市場’的味道，供出了你的學位，也供著你所謂的科學月子。”

王曉燕一臉不屑地撇撇嘴。

“別總提錢，俗氣！”

“我婆婆從來不談錢，人家談的是品味和格調。”

我看著那碗我燉了數小時的魚膠湯，內心冰冷。

那是我專門托人從南非帶回來的頂級花膠，光是泡發就用了兩天兩夜。

為了給她補身子，我眼都沒眨就花了五萬塊。

在她眼裏，這就是俗氣。

在她眼裏，我這個渾身“魚腥味”的媽，就是上不了台麵的代名詞。

我端起整鍋湯，一言不發。

王曉燕還在喋喋不休。

“我婆婆說了，女人的價值體現在她的審美和修養上，而不是渾身銅臭。”

“你看看你，整天除了錢還會說什麼？”

我一言不發，徑直走到陽台。

陽台上，掛著孫浩宇引以為傲，說是什麼意大利手工的定製西裝。

還有王曉燕那條她寶貝得不得了，不許我碰的真絲長裙。

我一抬手，將滾燙的湯盡數澆在了他們的衣服上。

“既然這味道汙染空氣，那就拿來給你們的‘品味’洗洗澡。”

粘稠的、帶著濃鬱腥味的湯汁順著昂貴的布料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他們的臉色從震驚變為狂怒。

我看著他們扭曲的臉，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我累了。

這二十多年，我像個陀螺一樣不停地轉，為她提供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

我以為我把她培養成了才女，卻原來隻是個白眼狼。

孫浩宇指著我，手指都在發抖。

“你，你這個瘋婆子！”

王曉燕看著她那條被毀掉的裙子，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啊！我的裙子！媽，你是不是有病！”

她衝過來想推我，被我一個冷冷的眼神定在原地。

“有病的是你們。”

“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反過頭來還嫌棄我。”

“王曉燕，孫浩宇，你們的良心呢？”

孫浩宇氣急敗壞地吼道：“我們好吃好喝供著你，你還想怎麼樣？給你臉了是吧！”

供著我？

我來這裏伺候她月子，每天菜金一千起步，還不算那些名貴的補品。

我睡的是雜物間那張一米二的硬板床。

他們所謂的“供著”，就是讓我有幸呼吸他們“貴族”的空氣嗎？

我笑了。

“好，很好。”

我轉身，再也不看他們一眼。

是時候，讓他們知道，魚販子發起火來，可比他們這些假貴族體麵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