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媽背著我,在冷風裏站了很久很久。
我趴在她的背上,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身體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回到家,我媽從箱底翻出我爸留下的一點草藥,搗碎了,流著淚給我敷在傷口上。
“傾辭,你忍著點,媽一定會想辦法的,一定會的......”
那天晚上,我發起了高燒,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
朦朧中,我看見我媽坐在床邊,在縫補一件我的舊衣服。
她的臉上,沒有了白天的絕望和憤怒,隻剩下平靜。
從那天起,我媽變了。
她不再哭,也不再跟人爭執。
她沉默地忍受著村裏人的白眼和刁難,但她的腰杆,比以前挺直了一些。
那些村民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對我們的惡意變本加厲。
李嬸端著泔水路過我們家門口,故意潑了一地。
“哎呀,手滑了。”她陰陽怪氣地說著,根本沒有要清理的意思。
王大爺的兒子帶著幾個年輕人,天天在我們門口大聲說著難聽的話。
“聽說這家人專門克人,誰沾上誰倒黴。”
“可不是嘛,村長他們投資的時候多風光,現在呢?血本無歸。”
“我看啊,就該把他們趕出村去,免得禍害別人。”
更過分的是,有人開始往我們院子裏扔死雞死貓,還有爛菜葉子。
每天早上,我媽都要默默地把那些東西清理幹淨。
她從來不吭聲,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晚上,等我睡著後,她悄悄地出門。
我不知道她去做什麼,隻知道她回來的時候,身上總是帶著一股寒氣和泥土的味道。
有一次我半夜醒來,看到她正在院子裏洗手。
一遍又一遍,洗得特別用力,像是要搓掉一層皮。
我問她去哪了,她隻是回頭對我笑笑。
“媽出去給你找草藥了,你的腿不能再拖了。”
她的脾氣也變得暴躁起來。
有一次,我不小心把水杯碰倒了,她立刻豎起眉毛。
“方傾辭,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嗎,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難。”
她的聲音尖銳陌生,嚇得我一個哆嗦。
可罵完我,她又會立刻後悔,跑過來抱著我,一遍遍地道歉。
“對不起,傾辭,媽不是故意的,媽隻是......太累了。”
她的懷抱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溫暖。
村裏的氣氛也漸漸變得壓抑起來。
我媽推我出去曬太陽,路過村口的樹下,聽見幾個老人在小聲議論。
“聽說了嗎?村長......沒了。”
“怎麼沒的?前兩天不還好好的嗎?”
“說是夜裏心臟病犯了,家裏人發現的時候,身子都硬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地看向我媽。
她麵無表情,隻是推著我繼續往前走。
村長出殯那天,全村人都去了,隻有我們家冷冷清清。
我看到村長老婆哭得死去活來,王嬸在一旁假惺惺地勸著。
我媽坐在我身邊,正在修剪一盆枯死的吊蘭。
“媽......”我含糊地叫了她一聲。
她回過頭,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
“傾辭,你看,把這些沒用的東西都剪掉,它明年春天,說不定還能再發新芽呢。”
從那天起,她對我的態度又變了。
她不再對我發脾氣,變得異常溫柔。
她會耐心地給我喂飯,給我講我小時候的故事,給我唱我最喜歡的曲子。
就好像,她要把這一輩子的愛,都在這幾天裏全部給我。
又過了幾天,村裏又出事了。
王嬸死了。
半夜掉進自家院裏的水井裏,淹死了。
有人說是她晚上起夜,腳滑了。
也有人說,她是做了虧心事,被水鬼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