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我們村唯一的大學生,是全村人湊錢供出來的。
畢業那天,我拒絕了城裏大公司的高薪,毅然回了村。
村長激動地握著我的手:“好孩子,沒忘了根。”
鄉親們圍著我,眼裏是滿滿的期盼,仿佛我是下凡的財神。
我帶著他們種果樹,搞養殖,聯係銷路,沒日沒夜地幹。
第一年,大家分紅時笑得合不攏嘴。
第二年,一場突如其來的山洪,衝毀了我們的一切。
我為了搶救集體的賬本,被倒塌的橫梁砸斷了雙腿,還傷了腦子。
再醒來時,我成了半個傻子,話都說不利索。
村長來看我,歎著氣,把一個信封塞到我媽手裏:
“這是大家湊的,以後......你們自己多保重吧。”
我看見去年還拉著我喊活菩薩的嬸子,在門口對著地上啐了一口。
“真是個喪門星。”
兩年後,村裏接連出事。
警察來了一撥又一撥,每次都草草結案。
直到最後一個參與投資的人也死了,警察開始懷疑。
他們翻遍了所有證據,最終在我媽的房間裏找到了一本日記。
......
我媽推著我的手猛地一僵,整個後背都繃直了。
她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把我推進了土坯房。
一聲不吭地幫我脫鞋。
“媽......”我開口,想安慰她,可喉嚨裏隻能發出一連串咕嚕聲。
我急得臉都紅了,手腳不聽使喚地亂動。
“別動,傾辭。”我媽抬起頭,眼睛紅紅的,
“媽沒事。”
她嘴上說著沒事,眼淚卻落在我的褲子上。
自從山洪過後,我們家就成了村裏最晦氣的人家。
曾經被村民捧上天的我,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災星。
村長塞給我媽的那個信封,裏麵裝著幾百塊錢,是全村湊的遣散費。
第二天,村長的兒子就上門了,手裏拿著個小本子。
“嬸兒,這是你們家欠合作社的錢。”
“還有當初大家湊錢供方傾辭上大學的錢,我爹說......現在村裏困難,這筆錢,得還。”
我媽愣住了,她看著那個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數字。
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可......可傾辭是為了村裏才......”
“嬸兒,話不能這麼說。”村長兒子打斷她,
“當初是她自己要回來的,也是他要帶著大家幹的。”
“現在出了事,總不能讓全村人給她一個人背鍋吧?”
“我們家沒錢......”我媽的聲音細若蚊蠅。
“沒錢就想辦法。”村長兒子把本子往桌上一拍,
“地裏的收成沒了,你們家那幾分薄田總還在吧?還有這房子,也能抵點錢。”
他說完,轉身就走了。
我媽楞在原地。
我看著她,心裏疼得像是被刀子剜著,我想告訴她,是我對不起她,是我害了她。
可我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像個真正的傻子。
我媽去村口的井裏打水。
一群女人圍在那裏洗衣服,王嬸也在其中。
她看見我媽,立刻把搓衣板拍得震天響。
“嗬,這不是我們村的大功臣她媽嗎?還有臉出來打水啊?”
另一個女人陰陽怪氣地接話:
“人家女兒可是大學生呢,金貴著,喝的水都得是井裏最新鮮的。”
“呸,什麼大學生,我看就是個吞金獸,把我們全村的財運都掃走了。”
我媽提著空桶,低著頭,一言不發地走到井邊。
她剛把水桶放下,王嬸就一腳踹了過去。
“這井水是我們大家的,你這個喪門星家用過的東西,我們嫌臟。”
水桶滾出老遠。
我媽默默地走過去,撿起水桶,轉身就走。
身後女人肆無忌憚的哄笑聲響起。
那天晚上,我媽沒有做飯。
她坐在我的床邊,又一遍地給我擦拭沒有知覺的腿。
我看見她的眼角,有一滴淚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