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文】
宣宗成皇帝(1)每與臣下言及開捐(2)一事,未嘗不谘嗟太息,憾宦途之濫雜,悔取財之非計(3)也!臣嘗即:國家歲入之數與歲出之數而通籌(4)之,一歲(5)本可餘二三百萬,然水旱偏災堯湯不免。以去年之豐稔(6),而江浙以大風而災,廣西以兵事而緩(7),計額內之歉收已不下百餘萬。設更有額外之浮出(8),其將何以待之?今雖捐例暫停,而不別求一久遠之策,恐將來仍不免於開捐。以天下之大,而無三年之蓄,汲汲乎惟朝夕之圖而貽君父之憂,此亦為臣於者所深恥也。當此之時,欲於歲入常額之外,別求生財之道,則搜括一分,民受一分之害,誠不可以妄議矣。至於歲出之數,兵餉為一大宗。臣嘗考:本朝綠營(9)之兵製,竊見乾隆四十七年增兵之案,實為兵餉贏絀(10)一大轉關,請即為我皇上陳之。
【注釋】
(1)宣宗成皇帝:即道光皇帝。
(2)開捐:指出錢買官。清中葉以前為臨時捐納。鴉片戰爭以後為彌補巨大的財政虧空,將捐款作為正式的財政收入,規定京官從郎中以下、外官自道台以下都可以按規定價格購買。
(3)取財之非計:不是國家生財的正道。
(4)通籌:通盤籌算,整體考慮。
(5)歲:年。
(6)豐稔:豐年。稔:穀物成熟。因穀物一年一熟,故用以稱年。
(7)以兵士而緩:因為戰事而緩收賦稅。
(8)額外之浮出:發生突然的事變。
(9)綠營:始於明代的一種兵製。清人入關以後,規定各省漢族兵用綠旗,稱綠營兵或綠旗兵。有馬兵、步兵、水師。
(10)贏絀:增減。
【譯文】
道光皇帝每次和我談起開捐買官一事時,常常歎息不已,感歎這不是國家取財的正道,官員良莠不齊,官場因此而混亂。我考慮到,國家每年的收入和支出如果能通盤籌算,本來可以剩餘200~300萬,但水旱災害就算是唐堯商湯之類的聖王也不能避免的。以去年為例,江浙因大風而成災,廣西因戰事而減稅,就算是豐收年,總計因天災減少的收入已不下百萬;如果再有意外事情發生,還有什麼辦法應付呢?現在雖然開捐的事暫停,但如果不另謀長久之計,充實國庫,恐怕將來仍免不了重新開捐。國家這麼大,如果沒有3年的積蓄可預備急用,隻顧眼前打算,卻將國君的憂慮置之腦後,這是做臣子深以為恥的事。當前若想在每年國庫正常收入之外再謀求生財之道,多取一分,百姓就會多受一分禍害,確實不能恣意妄為。說到每年的支出,軍餉是一項大開支。我曾考察過我朝的綠營兵製,偶然見到乾隆四十七年關於增兵的方案,實在是軍餉增減的關鍵,請允許我為皇上詳細陳述這件事。
【心得】
曾國藩為清廷的忠言將領,他的眼光確實有過人之處。作為一位將領,他知道打仗就要銀兩,但他並不像許多貪得無厭的軍官隻顧搜刮民脂民膏。他清楚地知道在正常賦稅之外,“搜刮一分,民受一分之書”。
中外無數統治者生前橫征暴斂、荒淫無度,死後大墓大棺陪葬。西漢末年,學者桓譚的《新論》曾記載國家收支的一般情況:大司農從百姓身上賦斂的錢,一年為40億,半數用作官員薪俸,半數供朝廷使用。少府從園地工商收來的稅錢,一年有13萬,全部供皇帝私用。除朝廷所謂“公用”外,光是皇帝私人開支就占全國總收入的三分之一!這幾乎是中國曆代王朝的通例(漢元帝時,“都內積錢40億,水衡積錢25億,少府積錢18億”,都是皇室的收入)。明代為了應付朝廷巨大開支和“剿賊”所需,一再增加“兵餉”,先後共搜刮1670餘萬錢。崇禎皇帝甚至明確下令:“不集兵無以平賊,不增賦無以餉之,其累吾民一年。”結果“餉已盡而賊未平”,於是又追加“剿餉”。向各級官吏層層索求,盤剝無度,弄得“農怨於野,商歎於途”,最後皇帝終於自取滅亡。曆史上的通則是:一個朝代越接近滅亡,其當權者越是拚命聚斂財富、揮霍無度。法王路易十六積欠40億國債,卻依然變本加厲地搜刮揮霍,一次宴會要耗費千萬餘元!僅凡爾賽宮一年喝的葡萄酒便要耗費79萬法郎!不僅法王窮奢無度,連王後安唐妮的各種手鐲就值700~800萬法郎!然而巧取豪奪、橫征暴斂的結果是把法王路易十六與王後送上了斷頭台。
因此,曾國藩指出,要治理好國家必須要發展生產、富國強兵。在中國曆史上,“富國強兵”之策不僅是加強國防和軍隊建設,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也須加強中央集權,發展農業生產,鼓勵耕戰,改革政治、經濟、軍事製度,實行變革等政治措施,因而是一項根本性國策。
《六韜·上賢》曰:“相不能富國強兵,調和陰陽,以安萬乘之王,正君臣,定名實,明賞罰,樂萬民,非吾相也。”《六韜》還指出:中央政府必須掌握農、工、商這三個經濟命脈;並認為隻有發展農、工、商業,使國力充足,軍事實力才能強盛,國家長治久安才有可靠的物質基礎。隻有舉國上下致力生產,才能國富兵強,否則“兵勢不行,敵國乃強”。
戰爭不但是政治和軍事的競賽,也是經濟的競賽。隻有國富,才能兵強。春秋末期的吳楚之戰,吳能以少勝多,最主要的原因是當時的吳國工商業逐漸發達,尤其是製鐵工業有長足的進步,使兵器生產發展迅速。而楚國連年遭侵,歲無寧日,經濟發展受到限製,所以敗給吳國。戰國時期變法最早的魏國,在李悝的主持下,實行“盡地力之教”的措施。李悝指出:“農事書,則饑之本也”,不僅強調大力發展農業生產,還提出廢溝洫,鏟除井田的疆界,加強農田水利建設,使魏國得以強大。之後吳起、商鞅的變法和齊、韓、燕的改革,都以發展經濟為主要內容,目的都在於富國強兵。
運用“富國強兵”謀略,對內可以增強國力;對外可用經濟和非經濟手段削弱相消耗敵國的經濟,或利用自己經濟潛力的優勢拖垮敵國,使自己處於有利地位。公元前491年,越王勾踐在吳國拘役3年後回國,向左右征詢複興越國之道。春秋末期,當時傑出的政治家、思想家和謀略家範蠡作了極其精辟的論述,他向越王獻了一條“富國強兵”之計,其要義是:興人事、修政教、收地利”,保護人民,發展生產,儲備國力,富國強兵。勾踐聞言,如醍醐灌頂,於是臥薪嘗膽、幡然領悟為政之道,從此發憤圖強,命令文種主持國政、範蠡治理軍旅。至公元前485年,越國府庫充實、土地墾辟,人民樂為所用。兩年後,越國正值豐收,而吳國適遇災害,水稻歉收。原來,越國用了文種的蒸粟毒計,奉還吳國1萬石蒸熟了的糧食。吳國見子粒肥大,皆引為良種,結果顆粒不收,釀成大災。公元前478年,越國人力、物力愈益強盛,國富兵強,於是大起兵馬,連續圍困吳國數年。這時,吳國卻因兵民疲敝,財力虛耗於累年征戰,最後慘敗於太湖邊,不久被越國滅亡。
中國曆代謀略思想中,富國強兵之策都受到高度重視。《孫臏兵書》中就把“富國”、“強兵”作為重點進行討論。孫臏認為,隻有“富國”才是“強兵之急”,從而才能“戰勝而強立”,實現天下的統一。《投筆膚談·本謀》中提出“國不富不可以興兵”的理論,把國家的經濟實力(即國富)當作戰略運籌的重要內容,認為戰爭不僅僅是戰鬥力、指揮技巧、後勤保障之間的較量,而且還是國家綜合實力,包括政治狀況、社會狀況之間的較量。
漢初,其北部邊境經常遭到匈奴軍隊的侵擾。由於秦漢之際的長期爭戰,社會經濟遭到極其嚴重的破壞。因此,從漢高祖開始,中間經過文帝、景帝,直到漢武帝即位之初,均無法以武力徹底反擊匈奴的侵擾。在這幾十年的時間裏,漢朝采取和親政策,以緩和匈奴的掠奪。但匈奴統治者既不放棄和親的利益,又不放棄武力掠奪,所以漢朝雖然先後進行了8次和親,但每次隻能維持短短幾年的和平。在此期間,匈奴兩次大規模的南下入侵。漢朝經過70多年的休養生息後,在發展農業生產的基礎上,先後實行鹽鐵專賣、整頓幣製和稅收等措施,使社會經濟得到迅速恢複和發展。到漢武帝初年,國家財力充裕,社會富庶。從公元前129年~前119年的10年間,漢武帝采取集中兵力、主動出擊的作戰方針,在西起河套,東至遼西的廣大戰場上,先後發起3次大規模的戰役,殲敵俘敵數10萬之眾,使匈奴遠遁。從漢初采取“和親政策”姑息匈奴統治者的侵擾,到漢武帝反擊匈奴戰爭的勝利,從曆史上不同角度說明了富國強兵的作用。
當今衡量一個國家富強程度的標誌是綜合國力。綜合國力競爭戰略將是未來新時代的國際性總體戰略。20世紀90年代初的海灣戰爭充分說明,誰擁有綜合國力優勢,誰就握有戰爭的主動權。
要增強國力,必以民力增長為優先,所以善為政者,必重民力。即善於理政的人必定重視人力資源。
春秋時期,楚國國君楚成王死後,他的孫子楚莊王登上王位。在最初的3年裏,他整天不過問國家大事,白天外出打獵,晚上喝酒、聽音樂、看跳舞,許多大臣都把他當做昏君。
實際上楚莊王這都是裝出來的。因為他剛剛當上國君,在朝中還沒形成勢力,可宰相的權力又過大,因此他想通過暗中觀察,發現大臣中誰有膽略、有才華、可以信任和重用。
但是過了很長時間,雖然有幾位大臣勸楚莊王振作,可以談及如何治理國家,與群雄爭勝,這些大臣隻會不著邊際的空談,令他十分失望。於是隻得繼續打獵,喝酒,聽歌賞舞,甚至下了一道命令:“誰再多嘴談論國政,就處以死罪!”一晃3年過去了,楚莊王依舊那樣碌碌無為。
一天,大臣申無畏請求拜見楚莊王。楚莊王盛氣淩人地對申無畏說:“您來見我有何貴幹哪?是想喝點美酒,聽聽音樂,還是有什麼話說呀?”申無畏說:“我來此既不是為了喝酒,也不是為了聽音樂,隻是剛才在城郊散步,聽到一個謎語,我莫名其妙,想到大王您聰明過人,就到您這裏來請教。”
楚莊王說:“謎語?這倒怪有意思的,你快講講。”申無畏說:“楚國山上,有隻大鳥,身披五彩,可真榮耀。一停三年,不飛不叫,人人不知,是什麼鳥。”楚莊王聽了,笑著說:“這可不是普通的鳥。三年不飛,一飛衝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你不用急,擦擦眼睛等著看吧。”申無畏聽了似乎心領神會地說:“大王到底英明。”就告退而出。
從這天以後,又有一些大臣陸續到楚莊王那裏,談論治理國政和與群雄爭勝的事情了。通過推心置腹的交談,楚莊正漸漸對大臣有新認識,了解了誰是可以信任重用的人才。於是,楚莊王開始振作,一麵改革政治,調整官員,一麵招兵買馬,訓練軍隊。後來,他平息了宰相的叛亂,打敗了宋國,使楚國稱霸於群雄之中。
春秋時代的齊國大夫管仲,就是一位重視以民為本並利用人力資源的開發來治理國家的政治家。
管仲任相後,首先致力於經濟的發展,提出治國“必先富民”的思想,“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認為國家財力充足,遠方之人就會自動歸附齊國;開發荒地,種植莊稼有所收成,本國之民自然會安家立業。
在管仲看來“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根據這種思想基礎,他提出“公修公族,家修家族”的觀點,使百姓事業相連,俸祿互相補助,人民相親,寬免舊罪,救助舊宗,為無後者立嗣,這樣人民就能生息繁育;減輕刑罰、薄收賦稅,如此人民就會富裕;在各地選用賢士,施教於國民,這樣人民就能遵守規範。隻要能夠滿足人民的願望,爭取民心,便得以鞏固國家政權。
同時,管仲還十分重視選拔人才,要求各鄉都要推舉賢士,不得“敝明”、“敝賢”。他還主張凡孝悌忠信、賢良後才,不論是何種出身,也不管是處於什麼地位,都要加以合理地運用。他善於任用人之所長,避其所短。齊桓公向管仲請教任命官吏之道,管仲說:“升降揖讓,以明禮待賓,我不如顯朋,請立為大司行;墾荒地、辟農田,盡地之利生產粟米,我不如寧戚,請立為大司田;戰場上三軍成陣,使兵士視死如歸,我不如王子成文,請立為大司馬;決獄公正,不殺無辜,不誣陷無罪之人,我不如弦商,請立為大司理;犯顏直諫,不避死之,我不如鮑叔牙,請立為大諫之官。”管仲透過對每個人個性的分析,抓住人才各自的特點,使之有組織,相互補充,成立了一個堅強有力的政治集團,充分展現管仲傑出的組織才能。
管仲這些做法,對於人民安居樂業、穩定社會秩序、鞏固國家的政權都具有相當積極的意義。同時他根據人才的不同特點,將其組成整體,使各種才能互相彌補,充分發揮了人才在國家建設中的整體組織效應,也提高了智慧發揮的效率和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