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宸儀轉向朱豔玲,急切道:“聽見了嗎?京城靖安王重病,皇榜求醫,賞金豐厚得能買下十個王家村!帶我去揭榜,治好王爺,賞錢分你一半!”
朱豔玲嗤笑出聲,笑聲尖利又誇張:“哎喲!真是燒壞腦子了!王爺的病?皇榜?你?你個喂豬都不配的賤蹄子,認得藥草還是認得字?你是能診脈還是能開方?笑死個人!你連王府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顧宸儀冷冷地盯著她:“我不需要認得門朝哪開,我隻需要認得病。你不敢殺我,又舍不得錢。讓我試,你有機會得巨款。不讓我試,人財兩空。該怎麼選,你心裏清楚。”
朱豔玲一下子笑不出來了。
這死丫頭像是徹底換了個人,說的話句句戳在她心窩子上。
殺又不敢真殺,賣又賣不上價,那皇榜,萬一是真的......
貪婪最終戰勝了疑慮和憤怒。
她啐了一口,惡狠狠地道:“好!我就帶你去看!讓你死個明白!要是你敢騙我,根本治不了病,不用官老爺動手,我就在縣衙門口當場打死你,也好叫大家看看騙子的下場!”
她嘴上說得凶狠,心裏卻盤算起來:要是這丫頭真有點邪門歪道,僥幸蒙對了,那賞錢......哼,一個快病死的小丫頭,到時候怎麼拿錢,還不是她說了算?
“起來!”朱豔玲粗魯地一把拽起她,“別裝死!現在就去縣城!”
顧宸儀眼前一黑,差點又暈過去。
她咬緊牙關,指甲掐進掌心,靠刺痛維持清醒,踉踉蹌蹌地被朱豔玲推搡著出了門。
烈日當頭,朱豔玲罵罵咧咧地往前走,不時推她一把,嫌她走得太慢。
顧宸儀用意誌力拖著身體移動,但眼睛卻沒閑著。
經過一片坡地時,她眼尖地瞥見幾叢不起眼的綠色。
“停下,我要解手。”她氣息微弱地說。
朱豔玲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就你事多!快點!耽誤了時辰,看我不抽你!”
顧宸儀走到坡地後,確認朱豔玲沒跟過來,迅速蹲下身。
她扯下幾株草藥,在手心揉搓出汁液,敷在幾處紅腫熱痛的傷口上。
清涼感暫時壓下了疼痛,讓她稍微喘過一口氣。
她不敢耽擱,整理好衣服走回去。
“磨磨蹭蹭!”朱豔玲一把揪住她,“快走!”
縣城門樓就在眼前,城門口圍著不少人,對著城牆上的黃紙指指點點。
兩名差役守在兩邊。
朱豔玲眼睛一亮,扯著顧宸儀就擠了過去,嘴裏嚷著:“讓讓!讓讓!我們是來揭榜的!”
人群嘩然一下散開些許,所有人都看向她們。
短暫的寂靜後,爆發出震天的哄笑。
“哈哈哈!王家的,你窮瘋魔了?帶著你這快病死的童養媳來丟人現眼?”一個認識朱豔玲的胖婦人笑道。
“這丫頭片子風吹就倒,能給王爺治病?怕是連藥罐子都端不動吧!”
“瘋婆子!想錢想瘋了!趕緊滾回去,別衝撞了官爺和皇榜!”
嘲弄聲、奚落聲一句接一句,朱豔玲臉皮再厚,也有些下不來台,心裏那點貪念被眾人的嘲笑壓了下去,轉而變得羞惱。
她狠狠掐了顧宸儀胳膊一把,低聲罵:“死丫頭!盡讓我丟人!趕緊跟我回去!”說著就要把她拽走。
顧宸儀被她扯得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但她站穩,腳下卻像生了根,任朱豔玲怎麼拽也拽不動。
朱豔玲更氣了:“你作死啊!”
這時,一個穿著長衫的老秀才擠了過來,他語帶責備:“秀芳丫頭!這不是胡鬧的地方!快跟你婆婆回去!別在這丟王家村的臉!”
顧宸儀猛地一甩手,揮開了朱豔玲拽著她的手,道:“民女顧宸儀,願為靖安王診治。”
朱豔玲在一旁聽得一愣,尖聲道:“你個死丫頭亂說什麼?你叫王秀芳!”
顧宸儀根本不理她,目光隻直視差役。
守榜的差役這才正眼看向她。
高個的那個嗤笑一聲,滿臉嫌惡地揮揮手:“哪來的瘋丫頭?滾滾滾!再搗亂把你們都鎖進大牢!”
顧宸儀像是沒聽到那嗬斥,竟一步一步,朝著皇榜走去。
周圍的哄笑和議論聲漸漸小了,人們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女孩。
那高個差役見她不僅不走,還敢上前,頓覺威嚴受損,怒喝道:“叫你滾開聽見沒有!”說著就要上前推搡。
顧宸儀停下腳步,聲音堅定:“皇榜之上,白紙黑字,可曾寫明揭榜者須身穿綾羅綢緞?”
差役一愣。
她繼續問道:“可曾寫明須得年過花甲、胡須滿麵?”
差役一時語塞。
顧宸儀直視著他:“民女雖衣衫陋敝,然技藝在手。軍爺阻攔,可是要替王爺絕了這天下間可能存在的最後一線生機?”
那高個差役臉色驟變,愣是沒敢再往前推。
另一個矮壯差役眼神也變了,重新打量起顧宸儀。
他們隻是底層的小吏,奉命守榜,抓人容易,可若這瘋丫頭萬一真有門道,他們攔了,可吃罪不起!
上頭為王爺的病,都快急瘋了!
就在兩名差役遲疑間,顧宸儀已經走到了皇榜之下。
皇帖貼得並不高。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抓住了皇榜的一角。
“刺啦——”黃紙被她一把揭下!
那矮壯差役最先反應過來,臉色一肅,從腰間解下一捆麻繩,上前一步:“既揭皇榜,便需依律......”話雖如此,語氣卻已收斂了許多,不敢再有絲毫輕慢。
顧宸儀姿態坦然:“民女自願揭榜,依律當由官府勘驗身份,押送王府試醫,而非軍爺動用私刑捆縛。若此去路途因捆縛延誤,或因軍爺手段粗魯致使民女傷上加傷,無法全力為王爺診治,期間王爺若有不測,這幹係,諸位軍爺,可能擔待得起?”
矮壯差役準備綁人的動作停下,高個差役也抿緊了嘴,不敢再多言。
這丫頭句句在理,他們哪裏還敢把她捆縛拖延?
“既如此,”矮壯差役收起繩子,語氣帶上了幾分恭敬,“姑娘請隨我等前往縣衙,稟明縣尊大人,再由縣衙派人護送姑娘上京。”
顧宸儀微微頷首,將皇榜仔細折好,收入懷中。
朱豔玲一個激靈,猛地回神,笑得諂媚又貪婪,道:“秀芳啊,好丫頭,真揭了?那賞錢......”
顧宸儀截斷她的話:“你聽清楚了。從我在皇榜前報上名號那一刻起,王秀芳就已經死了。現在去王府的是顧宸儀。王爺若能痊愈,賞金功績自然記在顧宸儀名下。你若想拿到你該得的那份,就老老實實回去等消息。若敢在外胡言亂語,甚至妄圖冒名頂替,提前支取什麼......”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朱豔玲驟然變白的臉,才繼續道:“官府追查下來,欺詐皇家的後果,你自己掂量。”
朱豔玲被“欺詐皇家”四個字嚇得渾身一哆嗦,想借著婆婆的名頭先去官府訛點定金的心思瞬間消失,連忙擺手:“不敢不敢!秀芳,呃不......顧姑娘,你放心去!婆婆在家等你好消息!”
顧宸儀對差役道:“軍爺,煩請帶路。”
兩個差役一左一右,護送顧宸儀朝縣衙方向走去。
圍觀的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看著他們離開,充滿了驚疑、猜測和難以置信。
“這丫頭......邪門啊!”
“說的頭頭是道,難道真有點本事?”
“靖安王爺那病,太醫都沒法子......”
“嘖,我看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