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宸儀是在一陣劇痛中醒來的。
她費力地睜開眼,才勉強看清眼前的茅草屋。
空氣中有一股黴味和血腥味。
這不是醫院。
她明明剛結束一台曆時十八小時的心臟移植手術,累得虛脫,正準備在休息室眯一會兒......
就在這時,陌生的記憶湧入她的腦海,劇烈的頭痛讓她幾乎再次暈厥。
王秀芳,十四歲,王全家的童養媳。
因五官端正,被王全用半袋粗糧換來。
性格懦弱,日夜勞作,卻常年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惡毒婆婆非打即罵,視她如豬狗。
而此刻,原主正因為前日被打傷,傷口惡化,高燒不退,瀕臨死亡。
所以,她是穿越了?
作為二十一世紀頂尖的外科醫生,顧宸儀早已習慣於各種突發狀況。
短暫的震驚和荒謬感過後,她立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摒棄雜念,以醫生的專業角度評估現狀。
高燒,至少三十九度五以上。
額頭滾燙,四肢冰冷,這是體溫調節中樞失調的表現。
外傷,主要集中在背部和手臂,是鞭傷和棍傷,多處皮開肉綻,已有感染化膿跡象。
營養不良,四肢纖細,腹部凹陷,嘴唇幹裂蒼白。
結論:重度感染合並營養不良性衰竭。若不立即清創退燒並補充能量,以這具身體的承受能力,絕對撐不過四十八小時。
開局地獄模式。
屋外,隱約傳來交談聲,打斷了她的自診。
“病得就剩一口氣了,王家的,你這不是坑我嗎?這路上要是斷了氣,我豈不是人財兩空?”男聲明顯不滿。
“哎喲,張爺您看您說的!”女聲帶著些諂媚,顧宸儀聽出來,這是記憶裏的惡婆婆朱豔玲。
“洗刷幹淨了,臉蛋還是能看的!這眉眼周正,是個有福氣的樣子,好好調養肯定是個美人胚子!您隨便給點,二兩銀子,就當買個玩意兒了?”
“哼,福氣?我看是晦氣!病怏怏的沒點精氣神。罷了罷了,一兩半,最多了!死了我可自認倒黴!”
“一兩半,這......”朱豔玲的聲音充滿了猶豫和不甘。
顧宸儀的心一沉。
朱豔玲這是趁她病,要把她賣給人牙子!
聽那男人的口氣,恐怕還不是什麼好去處,弄不好就是暗娼館或者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家!
求生欲瞬間飆升到頂點。
她咬緊牙關,試圖起身,卻發現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不能慌!絕對不能慌!
她用盡力氣,發出一陣劇烈又痛苦的咳嗽聲,成功吸引了屋外人的注意。
“吱呀——”木門被推開。
朱豔玲和張爺一同探頭進來。
顧宸儀抓住機會,一邊痛苦地喘息,一邊用氣若遊絲的聲音說:“娘,別賣我......這女兒癆傳人......張爺,您行行好,別沾了晦氣......”
聽到“女兒癆”三個字,張爺臉色“唰”一下就白了,急急後退兩步,仿佛屋裏有什麼瘟疫。
“好你個王朱氏!你這媳婦害的是癆病?你想害死我全家不成?這買賣作罷了!白送我都不要!”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朱豔玲也懵了,她沒想到這死丫頭臨死前來這一出,到手的銀子飛了,還平白得罪了人牙子。
她頓時氣得七竅生煙,轉身叉腰就開罵:“你個殺千刀的小賤蹄子!你敢胡說八道壞老娘的好事!看我不打死你!”
就在朱豔玲撲上來的瞬間,顧宸儀爆發出最後的力氣,手猛地抬起,抓住了朱豔玲的手腕!
她用三根手指扣在朱豔玲手腕內側的中渚穴上,用盡力氣狠狠一掐!
“啊——!”朱豔玲猝不及防,隻覺一股酸麻劇痛從手腕竄至胳膊,半邊身子都跟著一軟。
她踉蹌著後退兩步,驚疑不定地慘叫:“你個殺千刀的小賤蹄子!你敢掐我?!”
顧宸儀一擊得手,幾乎脫力,癱回草席上劇烈地喘息。
但她抬起頭,那雙原主總是盛滿怯懦和驚恐的眼睛裏,此刻卻帶著冷漠和銳利,直直射向朱豔玲。
朱豔玲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裏一毛,竟莫名生出些畏懼,罵也罵不出來。
顧宸儀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聲音沙啞地說道:“賣了我,我若死在他手上,你看他會不會反口咬定你欺詐,拉你見官抵罪。留著我,給我治傷,我能給你掙的,何止二百兩。”
“二百兩?”朱豔玲瞪圓了眼睛,尖聲重複。
“你燒糊塗了說鬼話!把你骨頭拆了熬油也賣不出二錢銀子!你憑啥?就憑你這張死人臉?就算有幾分顏色又咋樣?這十裏八鄉的大戶人家,誰還能真看上你這病癆鬼不成?”
“我不憑臉。我憑這個。”她看向朱豔玲手腕,“你右手腕陰雨天就酸沉無力,夜裏腰骶冷痛,翻個身都艱難,後頸僵硬,夜尿至少三回。”
朱豔玲下意識縮回手,“你......你胡說啥?”
“是不是胡說,你自個兒清楚。寒濕入骨,再拖幾年,癱在炕上也不是稀奇事。”
顧宸儀突然停下,她聽著窗外傳來說話聲,似乎是村裏識字的老秀才在和誰閑聊。
老秀才的話,斷斷續續隨風飄進來,“說是靖安王爺,中了奇毒,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皇榜貼得到處都是,賞金這個數......”
顧宸儀猛地睜開眼!
皇榜!
奇毒!
重賞!
作為頂尖外科醫生,她精於現代醫學,但因祖父是中醫泰鬥,自幼被逼著熟讀醫典、識藥辨穴,後來雖專攻西醫,那身中醫功底卻早已深入骨髓。
萬萬沒想到,昔日被迫苦記的知識,竟成了此刻絕境中的唯一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