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楊走下講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整個報告廳,依舊沉浸在一種混雜著震驚、尷尬和興奮的詭異氛圍裏。
評委席上的江宏副會長,還呆呆地看著那方被判了死刑的“宋硯”,嘴唇嚅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係主任倪天平和班主任梁誌,則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而講台上的夏夢,在經曆了短暫的呆滯和崩潰後,一張俏臉因為極致的羞憤而扭曲起來。
她猛地轉過身,死死地盯著剛剛坐下的許楊,尖利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瘋狂。
“許楊!你別得意!”
“你說我的硯台是殘品,那你呢?你自己的畢業作業呢?你不是也去撿漏了嗎?”
她像一個輸光了所有籌碼的賭徒,試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你敢不敢把你的‘寶貝’拿出來,讓大家也開開眼!我倒要看看,你這個隻會耍嘴皮子的家夥,能從地攤上淘到什麼驚天動地的玩意兒!”
“別是連個像樣的東西都拿不出來,隻會在這裏靠貶低別人來找存在感吧!”
夏夢的叱喝,讓剛剛有些平息的會場,再次騷動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到了許楊身上。
是啊,這個年輕人眼力毒辣得可怕,連江副會長都看走了眼的東西,他能一眼洞穿。
那他自己準備的畢業作品,又該是何等的驚世駭俗?
一時間,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提到了頂點。
孔帥和馮雲山也像是找到了新的攻擊方向,立刻跟著起哄。
“對!夏夢說得對!許楊,有本事把你自己的東西拿出來啊!”
“別是根本沒準備,或者拿了個破碗爛碟子,不敢見人吧?”
麵對夏夢的咄咄逼人,以及眾人的起哄,許楊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個已經有些歇斯底裏的女人。
他隻是緩緩站起身,轉向評委席,目光平靜地落在班主任梁誌的臉上。
“梁老師,我的畢業作業,也帶來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全場的嘈雜。
他彎下腰,從腳邊那個用黑布包裹的物件上,解開繩結。
“雖然......它看起來有些殘破,而且隻花了一萬塊錢。”
許楊的話,讓台下響起一陣壓抑的低笑。
一萬塊?
跟前麵動輒幾十上百萬的“珍品”比起來,一萬塊錢的東西,確實上不了台麵。
夏夢的臉上,更是露出了勝利在望的冷笑。
她就說,這個窮鬼,能拿出什麼好東西!
然而,許楊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的笑聲,都卡在了喉嚨裏。
“但我想,或許它更能說明,我們文物鑒定與收藏這個專業,‘撿漏’二字的真正意義所在。”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全場,平靜而有力。
“於平凡乃至殘缺之中,發現其背後真正的價值。”
這句話,擲地有聲。
剛剛還覺得許楊在嘩眾取寵的倪天平和江宏,此刻神情一肅,眼中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他們隱隱感覺到,這個年輕人,似乎真的要給他們帶來一個巨大的“驚喜”。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許楊手中的那個黑色包裹,好奇心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
然而,就在許楊即將揭開黑布的刹那。
報告廳的後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走在前麵的,是個精神矍鑠的精瘦老者,花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正是古玩協會的孫國忠。
而在他身後,亦步亦趨跟著的那個年輕人,身材挺拔,麵容俊朗,一身剪裁合體的定製西裝,手腕上那塊百達翡麗腕表在燈光下折射出低調而奢華的光芒。
赫然是京都陳家的大少,陳君堯!
他們的出現,瞬間引起了後排同學的一陣騷動。
但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講台附近,許楊更是全神貫注於自己的物件上,並未注意到門口的來人。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個用黑布包裹的東西,放在了講台之上。
隨著黑布被揭開,一個鏽跡斑斑、布滿銅綠,甚至側麵還有一道明顯裂口的三足銅爐,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銅爐造型笨拙,顏色晦暗,雙耳的比例也顯得極不協調,看上去就像是從哪個廢品回收站裏刨出來的垃圾。
靜。
死一般的寂靜。
足足三秒鐘後。
“噗——”
不知是誰第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緊接著,哄堂大笑聲,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整個報告廳!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這就是他說的‘寶貝’?”
“我的天,這不就是個破銅爐嗎?還是個爛的!我家燒炭用的都比這個強!”
“一萬塊?我看一百塊都給多了!這玩意兒,怕不是按斤稱的吧?”
孔帥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捂著肚子,指著台上的銅爐,上氣不接下氣:“許楊啊許楊,你可真是個人才!我還以為你能拿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東西,結果就這?就這?!”
夏夢更是笑得花枝亂顫,之前所有的屈辱和難堪,在這一刻仿佛都煙消雲散。她看著許楊,眼神裏充滿了鄙夷和憐憫,就像在看一個不自量力的跳梁小醜。
“許楊,這就是你說的,於殘缺中發現價值?我承認,它確實夠殘缺的。但這價值......我實在是看不出來啊。”
評委席上,梁誌和倪天平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他們剛剛對許楊升起的一絲期待,瞬間化為泡影。
江宏副會長更是失望地搖了搖頭,重新坐了回去,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在全場震耳欲聾的嘲笑聲中,許楊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仿佛一個技藝精湛的雕刻家,正在欣賞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他伸出手,在那道醜陋的裂縫處,輕輕一扣。
然後,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用一種極其熟練而輕巧的手法,順著裂縫,將那層鏽跡斑斑的劣質銅殼,緩緩地,一片一片地,剝離了下來。
就像在剝開一個核桃的外殼。
隨著銅殼的脫落,一抹溫潤而內斂的寶光,從內裏滲透出來。
那光芒並不刺眼,卻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整個報告廳的嘲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當最後一片銅殼被剝落,一件全新的器物,展現在眾人眼前時。
整個世界,瞬間失聲。
那是一尊造型古樸典雅、比例完美至極的衝天耳三足銅爐。
爐身通體呈現出一種如同嬰兒肌膚般溫潤細膩的蠟茶色,曆經數百年歲月沉澱而成的包漿,在燈光下流淌著一層柔和而深邃的光澤。
那精煉至極的風磨銅材質,那渾然天成的器型,那爐底清晰深邃、神韻十足的“大明宣德年製”六字楷書款識......
無一不在向世人昭示著它那至高無上的身份!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著講台上那尊仿佛會發光的銅爐,大腦一片空白。
“怎......怎麼可能!?”
一聲如同被掐住脖子般的驚叫,打破了死寂。
古玩協會的副會長江宏,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因為動作太猛,甚至帶倒了身後的椅子。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上講台,死死地盯著那尊銅爐,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一雙老眼瞪得如同銅鈴,充滿了血絲。
“這......這......這是......宣德爐!?”
“是真正的宣德本朝爐!!”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激動而變得尖利嘶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熱!
“天呐!孫老!您快看!”
江宏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回頭,望向門口。
剛剛走進門的孫國忠,也早已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呆立當場。他甚至忘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聽到江宏的呼喊,他如夢初醒,蒼老的臉上湧現出無與倫比的震驚和狂喜,快步就衝了上去。
“宣德爐!真的是宣德爐!這皮色!這款識!錯不了!絕對是真品!”
轟——!
如果說江宏的驚叫是點燃了引線,那麼孫國忠的確認,就是引爆了整個火藥桶!
全場,徹底轟然!
班主任梁誌和係主任倪天平,早已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像兩個毛頭小子一樣,擠在講台前,爭搶著從江宏手裏遞過來的放大鏡,想要親眼見證這件國之重寶的真容。
台下的學生們,更是徹底瘋了!
他們看著台上那尊價值連城的宣德爐,再看看之前被剝落在地上的那堆破銅爛鐵,感覺自己的腦子完全不夠用了。
這......這就是許楊說的,於殘缺中發現價值?
這他媽哪裏是撿漏!
這分明是把一座金山,從垃圾堆裏刨了出來啊!
孔帥、馮雲山,還有夏夢,三人麵如死灰,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三尊被風化了的石像。
他們看著台上那個一臉淡然的青年,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而在報告廳的門口。
陳君堯靜靜地駐足。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衝上前去,隻是站在原地,深邃的目光穿過攢動的人群,越過那些狂熱的專家和老師,最終,死死地鎖定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一臉淡然的青年身上。
他的眼神裏,有訝異,有震驚,有恍然,但更多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勢在必得”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