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夢站在講台上,聚光燈仿佛都為她而亮。
她聲音清脆,帶著一種精心排練過的韻律感,聲情並茂地講述著自己與這方“寶硯”的邂逅。
“......當時在藏珍閣,那方硯台就靜靜地擺在角落,蒙著一層薄灰。很多人都從它身邊走過,卻都忽略了它。但我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不凡,那種曆經歲月沉澱的古樸氣韻,是任何仿品都無法模仿的。”
她頓了頓,享受著台下投來的或羨慕或驚歎的目光,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經過我仔細的考證,並請教了藏珍閣的高老板,最終確認,這正是一方失傳已久的宋代端硯,而且是出自老坑仔岩的極品紫端!大家請看這石品,火捺、魚腦凍、蕉葉白,一應俱全,雕工更是渾然天成,氣勢磅礴......”
她的話音剛落,台下便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評委席上的幾位大佬再也坐不住了。
班主任梁誌、係主任倪天平,尤其是那位古玩協會的副會長江宏,都激動地站起身,快步走上講台。
江宏小心翼翼地戴上一副白手套,將那方古硯捧在手中,湊到燈下仔細觀摩,口中發出陣陣壓抑不住的讚歎。
“好東西!真是好東西啊!”
“這包漿,溫潤自然,毫無火氣!這雕工,龍形矯健,神韻十足!絕對是宋代大家的手筆!”
係主任倪天平也湊過去,扶了扶眼鏡,連連點頭:“小夏同學,你這次可是給我們曆史係長臉了!這方硯台,無論是從曆史價值還是藝術價值來看,都堪稱極品!估價至少在兩百萬以上!”
兩百萬!
這個數字,讓台下的學生們瞬間炸開了鍋,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夏夢站在一旁,聽著專家們的盛讚,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她感覺自己的人生,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她的目光,如同女王巡視自己的領地般,緩緩掃過台下。
當她的視線落在教室角落那個安靜的身影上時,她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許楊。
他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平靜地看著講台,眼神裏甚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古怪。
在夏夢看來,那分明就是不屑和蔑視!
昨日在藏珍閣,被這個窮小子搶走風頭,被孫國忠老師當眾無視的屈辱感,瞬間湧上心頭。
一股無名火,夾雜著強烈的表現欲,讓她脫口而出。
她故意抬高了下巴,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整個教室都聽得清清楚楚。
“其實,撿漏這種事,最終靠的還是知識的積累和眼力的沉澱。隻有打好堅實的基礎,才能在眾多贗品中,發現真正的瑰寶。”
她說到這裏,話鋒一轉,目光如刀,直刺許楊。
“而不是像某些同學那樣,整天隻知道往地攤跑,以為能靠運氣撿到什麼寶貝。最後呢?隻能拿一些真正的破爛殘次品來充當畢業課題,不僅貽笑大方,更是平白拉低了我們整個文物鑒定與收藏專業的檔次!”
這話一出,整個大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了角落裏的許楊身上。
知情的孔帥和馮雲山,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譏笑。
不知情的同學,則滿臉好奇地張望著,想看看是哪個倒黴蛋被係花當眾點名。
評委席上的幾位老師,都皺起了眉頭。梁誌的臉色更是瞬間沉了下去,他正要開口製止這種明顯的人身攻擊。
坐在許楊身邊的餘勇,急得抓耳撓腮,低聲罵道:“草,這娘們瘋了吧!”
夏夢看著許楊成為全場焦點,心中湧起一陣報複的快感。
她就是要讓這個窮鬼,在所有老師和同學麵前,顏麵掃地!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許楊沒有像他們想象中那樣,羞愧地低下頭,或者憤怒地站起來辯解。
他隻是緩緩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很慢,神情依舊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隻是那雙眼睛,在這一刻,卻變得銳利如刀,穿過人群,直視著講台上那個得意洋洋的女人,以及她身前那方被眾人奉為至寶的古硯。
一道清冷而沉穩的聲音,響徹整個會場,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夏夢同學。”
“你是否確定,你手中這方價值不菲的‘宋硯’,真的是一件完整的文物?”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如同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而非......一件經過高手修複的......殘品?”
殘品?!
這兩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死寂的報告廳內轟然炸響!
全場嘩然!
所有人都愣住了,臉上寫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講台上的夏夢,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凝固,隨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成了豬肝色。
評委席上的江宏副會長,剛剛還滿臉讚歎的表情,也僵在了臉上。
係主任倪天平和班主任梁誌,更是目瞪口呆。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
夏夢最先反應過來,尖利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變調。
“許楊!我看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自己沒本事,就來汙蔑別人!這方硯台,江副會長和倪主任都親眼看過了,怎麼可能是殘品!你分明就是嫉妒!”
“就是!許楊,你小子也太不是東西了!”孔帥立刻跳出來,指著許楊的鼻子罵道,“自己拿不出好東西,就見不得別人好?”
馮雲山也陰陽怪氣地附和:“我看啊,某些人不僅眼力不行,人品更有問題。昨天在藏珍閣,要不是我們幾個替你向陳家求情,你現在怕是連參加畢業報告會的機會都沒有了!現在不感恩戴德就算了,還反過頭來咬夏夢一口,真是白眼狼!”
他們一唱一和,故意顛倒黑白,將自己塑造成了許楊的“恩人”,試圖在道德上徹底壓垮他。
“是啊許楊,”夏夢眼中含淚,裝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虧得我昨天還替你說了幾句好話,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一時間,許楊仿佛成了忘恩負義、嫉妒成性的小人。
台下不明真相的同學,看他的眼神都帶上了鄙夷。
就在這時,評委席上傳來一聲重重的冷哼。
古玩協會副會長江宏,臉色已經相當不悅。
許楊的質疑,不僅是在打夏夢的臉,更是在打他這位“專家”的臉!
他沉聲開口,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這位同學,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老夫研究古硯幾十年,經手的宋硯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方硯台,包漿自然醇厚,石質細膩溫潤,形製古雅大氣,雖有正常的使用痕跡,但絕無任何斷裂修補的跡象!你憑什麼說它是殘品?”
江宏的目光變得嚴厲起來:“信口雌黃,嘩眾取寵,這可不是一個做學問的人該有的態度!”
係主任倪天平也麵露不豫之色,他覺得許楊完全是在胡鬧,嚴重破壞了報告會的秩序和學術氛圍。
班主任梁誌更是氣得“大腦袋”都有些發紅,他直接指著許楊,怒斥道:“許楊!你給我坐下!再胡言亂語,就給我出去!你的畢業課題,我看也不用彙報了!”
來自同學的指責,專家的否定,老師的怒斥......
一瞬間,所有的壓力都彙集到了許楊一人身上。
他被徹底孤立,仿佛成了與全世界為敵的瘋子。
夏夢的嘴角,重新勾起勝利的冷笑。
孔帥和馮雲山,則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在他們看來,許楊這次,死定了。
然而,麵對這泰山壓頂般的壓力,許楊的臉上,非但沒有絲毫的退縮和畏懼,反而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是一種洞悉一切,盡在掌握的淡然。
他迎著所有質疑、憤怒、輕蔑的目光,再次開口。
聲音依舊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整個嘈雜的會場,再次安靜下來。
“江副會長,倪主任,梁老師。”
他平靜地開口,目光掃過評委席。
“既然您們都認為它完美無瑕,堅不可摧。”
他的視線,最終落回到那方古硯之上,語氣中,帶上了一絲玩味。
“那......敢不敢讓我來證明一下。”
“它是如何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