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第一次在蕭翊麵前現出原形,是在沈婉清剛進宮那年。
她端著酒盞來到我麵前,笑意盈盈:
“姐姐怎麼不喝酒,可是看不起妹妹?”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就突然向後倒去,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貴妃娘娘!”
宮人們的驚呼聲此起彼伏。
蕭翊一個箭步衝上前,抱起昏迷不醒的沈婉清。
他抬頭看我時,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將我燒穿。
“你推了她?”
我愣住了,“我沒有......”
“朕親眼所見。”蕭翊滿眼失望地看著我,“看來是朕過去太過寵你,才叫你今日這般無法無天。”
“來人,將皇後壓入天牢,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
那是我第一次領教人間的刑罰。
沾著辣椒水的鞭子抽在背上時,我疼得幾乎死去活來,要現出原形。
但我強忍著,我不能在這麼多人麵前暴露身份。
“陛下恕罪,娘娘真的沒有推貴妃......”
小翠跪下來替我求情。
“滾開!”
蕭翊一腳踢開小翠,親手接過長鞭。
“還不認錯嗎?”
血絲從嘴角溢出,我倔強地搖頭。
我沒錯,為何要認。
蕭翊搖頭歎著,“冥頑不靈。”
沈婉清在這時清醒了過來。
她虛弱地拉住蕭翊的衣袖:“陛下,不要怪姐姐......是妾身自己不小心......”
她越是這樣,蕭翊的怒氣就越盛。
終於,在第一百鞭落下時,我再也維持不住人形。
一團柔和的白光閃過,我化成了一隻通體雪白的兔子,蜷縮在冰冷的地麵上。
好在此時天牢內隻剩下蕭翊一人。
我抬起頭,看見蕭翊震驚的表情。
他手中的鞭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喃喃道:“原來你是兔妖......”
從那以後,蕭翊看我的眼神就變了。
似乎陷入了微妙的冷戰。
我以為蕭翊是對我“兔妖”的身份心懷芥蒂,正猶豫要不要冒著違背天規的風險,告訴他我真實的身份。
就發現自己有孕了。
彼時我天真地以為,有了孩子,蕭翊就會多看我一眼。
那是一個春天的早晨,太醫診出喜脈時,蕭翊久違地對我露出了笑容。
他親自扶我坐下,手掌溫柔地覆在我的小腹上。
“玉兒,你要當娘親了。”
那一刻,我幾乎要以為他是愛我的。
直到一個月後,沈婉清突然病重,太醫院束手無策。
那天晚上,蕭翊來到我的寢宮,手裏端著一碗藥。
“玉兒。”
他坐在床邊,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救救婉清,隻有你能救她。”
我不解地看著他。
“太醫說,未出世的胎兒凝聚著天地精華,是最好的藥引。”
他的手指輕輕梳理著我的長發。
“你既然是兔妖,體質特殊,胎兒三個月就能成形,取出來不會傷及你的性命......”
我猛地推開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你瘋了?這是我們的孩子!”
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
“我們可以再生一個。”
“但婉清不能出任何差錯,她是沈相唯一的女兒。”
“玉兒,聽話。”
那是我第一次見識到他的固執。
無論我怎麼哭求,怎麼反抗,最終還是被他親手剝開了肚皮。
失去第一個孩子的那個晚上,我躺在床上,聽著遠處宮殿裏傳來的絲竹聲。
宮人說,婉清貴妃喝了藥引後病情好轉,陛下特意設宴慶祝。
我摸著小腹上已經結痂的傷口,淚流了滿臉。
第二次懷孕時,沈婉清偏偏又開始咳血。
我試圖逃跑。
在一個飄著細雪的夜晚,我化成原形,悄悄溜出皇宮。
但在宮門口,我被侍衛攔住了。
蕭翊親自來抓我回去。
他把我抱在懷裏,手掌一下下撫摸著我的絨毛。
“玉兒,不要任性。”
“你是朕的皇後,怎麼能擅自離宮?”
我在他懷裏發抖,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恐懼。
那次逃跑的代價是,我被軟禁在寢宮裏,直到第二個孩子被從腹中生生挖出。
至於第三個。
我跪在蕭翊麵前,扯著他的龍袍下擺:
“陛下,留下這個孩子吧,他已經會動了......”
這是我最後的希望。
太醫說這個孩子已經五個月,比前兩個都要健康。
我每天都能感受到他在我肚子裏翻身,有時候還會踢我。
那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啊。
蕭翊溫柔的哄我,卻是為的另一個女人。
“乖,婉清等不及了。”
“太醫說她最多還能撐一個月,我們需要盡快取藥引。”
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那我的孩子呢?”
“他就該死嗎?”
蕭翊的眼神淡了下來,有了警告的意思。
“玉兒,別忘了你的身份。”
“生育這件事,對你來說易如反掌,但婉清是人,她的命隻有一條。”
我顫抖著唇,易如反掌,好一個易如反掌。
蕭翊繼續勸我:“再說了,你救她一命,也相當於給你這隻兔妖行善積德,有什麼不好的?”
我突然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掉下來。
“蕭翊,我不是妖,我是仙啊。”
蕭翊沉默地看了我一會。
臨走前,我聽見蕭翊對太醫說:
“除了安胎的方子,安神的藥也給皇後多開一些。”
“朕不想再聽見她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