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終於跪完了所有台階，來到了寺廟大殿前。

額頭上是一片觸目驚心的青紫，甚至滲著血絲。雙手的繃帶也被磨破，血跡斑斑。

他求到了一枚平安符，緊緊攥在手心。

年邁的主持看著他，雙手合十，歎了口氣：“阿彌陀佛。施主誠心可鑒。隻是這九百九十九級台階，一步一叩首，近年來完成的，除了施主您，隻有一位女施主了。”

江聞野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還有別人？”

主持指向殿外那棵古老的菩提樹，樹上掛滿了紅色的許願綢，在風中輕輕搖曳。

“那位女施主，每年都會來。每次來，都會在那棵樹上，為同一個人係上一條許願綢。”主持的聲音平和而悠遠，“她說，她不求他大富大貴，隻求他平安順遂，早日康複。”

江聞野順著主持指的方向看去。

他鬼使神差地，一步步走到那棵菩提樹下。

紅色的許願綢密密麻麻，上麵寫著各種各樣的願望。

他抬起頭，目光一條條掃過。

然後，他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看到了熟悉的字跡——

「信女林嫿，願以十年壽命，換江聞野雙腿康複。」

「求佛祖保佑江聞野，手術順利，不再疼痛。」

「希望江聞野今天能多吃一點飯。」

「江聞野的公司遇到了困難，求佛祖保佑他渡過難關。」

「隻要他平安快樂，我願一生吃素。」

……

一條兩條，三條……

幾乎每一根較低的樹枝上，都掛著我寫的許願綢！

時間跨度，從七年前，一直到他公司上市前一個月。

密密麻麻，全都是為了他江聞野！

平安，健康，快樂，順利……沒有一條，是為自己求的。

江聞野僵在原地，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

我飄在他身邊，看著那些熟悉的字句，心臟像是被淩遲。

這些被我視若珍寶、默默堅持了七年的心事，如今像一場無聲的審判，赤裸裸地攤開在他麵前。

江聞野伸出手，指尖顫抖地拂過那些綢帶，臉色一寸寸變得蒼白。

片刻的死寂後，他像是突然驚醒，猛地掏出手機，動作慌亂地撥打我的電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像一盆冷水，澆滅了他心頭剛剛燃起的那點莫名的火苗。

他不死心，又撥了一遍，依舊是關機。

一遍又一遍，他開始變得有些不耐，片刻後，大概是又想起曾經我給過他一個老家的固定電話號碼，說是我遠房表姨的，讓他有急事可以打那個電話。

他幾乎是從通訊錄角落裏翻出了那個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是一個帶著濃重口音的中年女聲。

“喂？誰啊？”

“您好，”江聞野的聲音緊繃得快要斷裂，“我找林嫿。”

“林嫿？那丫頭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嗎？她沒回來啊！”對方的聲音帶著詫異，“她前段時間是打了個電話回來，說可能要回老家看看，但這些天一直沒見人影啊？怎麼？她沒跟你在一起嗎？”

那一刻，我飄在一旁，清晰地看見江聞野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我的心口傳來一陣劇烈的、仿佛還活著時的抽痛。

江聞野，終於……

你終於要發現我的死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