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家後的第一頓晚餐,是為了慶祝顧思思。
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精致的菜肴,而我麵前,隻有一碗白飯。父母的目光始終膠著在顧思思身上,不停地給她夾菜,噓寒問暖,仿佛我隻是一團透明的空氣。
“思思,多吃點,看你為了比賽都瘦了。”媽媽的語氣裏滿是心疼和驕傲。
“謝謝媽媽。”顧思思乖巧地笑著,“這個金獎,是送給爸爸媽媽最好的禮物。”
金獎。
國際青年鋼琴家大賽的金獎。
七年前,我出車禍的那天,正要去參加的,就是這個比賽。我曾離它隻有一步之遙。如今,它被另一個“我”輕輕鬆鬆地捧回了家。
晚宴的高潮,是媽媽親手端出的一個特製的音符蛋糕。黑白巧克力做成的琴鍵上,用奶油裱出了《月光奏鳴曲》第一樂章的樂譜。
那是我最愛的曲子,也是我當年的參賽曲目。
看著那熟悉的五線譜,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我不自覺地,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極輕地哼出了那段刻在骨子裏的旋律。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溫馨的氛圍。
媽媽仿佛被電擊了一般,手中的刀叉“哐當”落地,她捂住耳朵,麵色慘白如紙,渾身發抖地瞪著我:“別出聲!不準再有這個聲音!不準!”
爸爸立刻衝過去抱住受驚的媽媽,隨即猛地轉身,用一種看仇人般的目光對我怒吼:“誰讓你發出聲音的!你還嫌害我們害得不夠嗎?就是因為這首該死的曲子!你當年非要去參加什麼狗屁比賽,我們才會出車禍!你為什麼這麼自私!”
“車禍”和“鋼琴”,這兩個詞像兩道滾燙的烙印,狠狠地烙在了我的罪證上。
我曾經最熱愛、並為之付出一切的東西,在他們眼裏,成了傷害家人的武器,成了我的原罪。
顧思思立刻像個懂事的小天使,撲進媽媽懷裏,輕聲細語地安慰:“媽媽別怕,有思思在呢,姐姐不是故意的,她隻是......病了太久。以後思思彈別的曲子給你聽,我們不聽這個了,好不好?”
她的“善良”和“體貼”,像一盆滾燙的油,澆在我千瘡百孔的心上。
父母看著她的眼神更加憐愛,仿佛她是拯救這個家的神祇。
而我,是那個帶來災難的惡魔。
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沉入了冰窖,再也沒有一絲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