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婚後的第二年,夫君遭遇馬匪,喪生了。
我大哭一場,選擇了堅強。
二十年裏,我把常年癱瘓臥床的婆婆伺候到壽終正寢。
把年幼的小叔子照顧到金榜題名,娶得嬌妻。
我想,沒什麼可遺憾了。
在殉情前,我出了趟遠門,去看了看夫君在世時常和我提起的江南。
細雨斜橋,風景如畫。
在石橋上,我遇到了死了二十年的夫君。
他左手牽著一個女子,右手牽著個十來歲的孩子,一臉幸福。
“沈老爺夫妻感情真好啊,自打二十年前搬來後,就沒見他們紅過臉。”
“前陣子,他們的大兒子考中了探花,前途不可限量!”
在旁人的感歎裏,我和沈墨對上了視線。
滿麵的笑意戛然而止。
還來不及說話,那個孩子甩開沈墨的手,一陣風似的從我身旁竄過。
我沒站穩,一頭栽到了河裏。
冰涼的湖水漫上來,我笑自己的癡傻。
若能重來,我一定換個清醒的活法。
再睜眼,我回到了成婚的第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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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主君說他今晚要在春風樓赴宴,讓您不必等他。”
侍女秋雲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茫然的睜開眼睛,看著妝鏡裏自己還年輕的容顏,沙啞著嗓子開口:“我知道了。”
我的思緒還停留在上輩子最後的那一眼。
我在河裏漸漸下沉,沈墨隔著湖水望來的眼神裏,有驚慌,有內疚,獨獨沒有後悔。
我拿起鬥篷,吩咐秋雲:“備車,我要去春風樓。”
讓沈墨不惜詐死與之私奔的女子,我想知道她是誰。
還沒踏進春風樓,一個女子抹著眼淚,從大門跑了出去。
“青蕊!”熟悉的身影緊隨其後,兩人一起跑進了春風樓隔壁的巷子裏。
樓裏燈光明亮,隻消一眼,我就認出來了。
這個青蕊,正是上輩子沈墨摟在懷裏的女人。
“你就這麼離不開男人嗎?”沈墨在黑暗裏,咬牙切齒,“才剛招惹了我,又去招惹尚書家的公子!”
“那又如何?我一個小官家的庶女,爹不疼娘不愛,我能指望誰?難道指望你嗎,沈大人?”
我看到沈墨惱怒的掐住了青蕊的下巴:“指望我,不可以嗎?!”
他倏的低頭,封住了青蕊還想說的話。
青蕊微微掙紮了兩下,然後摟住了沈墨的脖子。
我站在巷子的拐角,心如死灰。
原來,這麼早兩人就攪到了一起。
真是可笑。
我回到了家,立時有嬤嬤過來催促。
“夫人,你去哪裏了?老夫人還等著你去伺候喂藥沐足呢!”
沈墨的母親自打得病癱瘓後,性子乖張。
尤其上輩子得知沈墨的死訊後,她怕我改嫁,變本加厲的折騰。
但凡我與府中哪個異性多說兩句話,她就大吵大鬧。
把洗腳的水潑在我身上,把飯碗砸在我頭上,甚至還將死貓放進我的被窩。
而我任勞任怨,她的每一餐飯、每一頓藥都是我親手喂下。
我還學了推拿術,為她的腿三五不時的推拿活血。
照顧了她整整二十年,她臨終前,終於握著我的手。
“你是個好孩子。”
二十年的辛勞,皆因我愛沈墨。
可現在,沒了意義。
我揉了揉被夜風吹疼的頭:“告訴老夫人,這些事別人也可做。”
沈墨是第二天早上才回來的。
他提了一盒春風樓的點心,獻寶似的湊過來。
“阿蘅,我昨晚酒喝多了,就宿在朋友家裏了。”
“但是,我還是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牛乳糕。”
他掀開蓋子,冷卻的糕點散發著牛乳的膻味,夾雜著他身上叫人難以忽視的脂粉味,讓我惡心欲嘔。
看到我的表情,沈墨趕緊退開:“酒味難聞是不是?我馬上去沐浴!”
他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對了,我剛去娘那裏請安,她對著我不停的抹淚。”
“下人的手沒有你的靈巧,我娘那裏,還得麻煩阿蘅多多照顧了。”
望著沈墨的背影,我隻覺得心底一片苦澀。
青梅竹馬的情誼,敗給了後來人。
我抹去不知什麼時候流下的眼淚,給我的兄長,寫了一封信。
“望兄長安排假匪,助我死遁。”
上輩子,沈墨用這一招毀了我一生。
這輩子,該還給他了。
2.
“嫂嫂,我送你一個禮物。”
沈昭站在門邊,對我晃著小手。
他是沈墨的弟弟,如今才將將五歲,聲音還帶著奶聲奶氣。
上輩子,為了他,我也費足了工夫。
沈昭性子頑劣,不愛讀書。
為了讓他學習,我不知為他換了多少個夫子,花費了多少代價。
可他卻恨恨的對我說:“我不要你管,你一個外人,憑什麼管我!”
我說:“憑我是你嫂嫂,長嫂如母,我一定要替你早逝的哥哥管教你,讓你成才。”
夫子講課的時候,我坐在旁邊,寸步不離。
然後把知識一遍遍和沈昭複述。
他學到深夜,我便守到深夜。
最累的時候,我站起身時突的暈倒,磕得滿頭血。
沈昭金榜題名時,跪在我身前,哭著說:“我這一生,多虧了您!”
我走到門邊,溫聲:“什麼禮物?”
他遞給我一個盒子,滿眼期待:“你打開看看嘛。”
兩輩子,這還是第一次收到沈昭的禮物,我的心頭一軟:“好。”
打開盒子的刹那,一條黑影倏的竄起,往我撲來。
我下意識的側頭,腮幫上卻是一痛。
沈昭,送了我一條蛇。
好在蛇還小,亦無毒性,隻在我的臉上留下了兩點醜陋的傷口。
沈昭拍著手哈哈大笑:“活該,誰讓你不好好照顧我娘!”
我咬著牙,狠狠的打了沈昭一個耳光。
“小小年紀,如此惡毒!”
他捂著臉,不敢置信的哭著跑了:“壞女人,我要讓我大哥休了你!”
秋雲匆忙拉著我去看大夫。
馬車行至街上,卻被人群堵了,沒辦法,我隻能下車步行。
“怎麼這麼多人圍在這裏?”秋雲奇怪的問。
一旁的百姓聞言回答:“裏頭有姑娘被調戲了,一個公子哥衝冠一怒為紅顏,正打得不可開交呢!”
秋雲隻好拉著我往裏擠:“夫人,快擠過去,久了臉上恐會留疤。”
“宋二,你當街調戲好人家的姑娘,真是不要命了!”這道聲音耳熟的很。
秋雲怔怔的看向我,訝異:“怎麼像是......主君的聲音?”
自然是沈墨,他的身後委屈哭著的姑娘,不是陸青蕊又是誰?
“好人家的姑娘?”喚作宋二的男人吊兒郎當的笑了,“好人家的姑娘昨天夜裏能和你睡到一張床上?”
沈墨怒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宋二“嘖嘖”咂嘴:“昨夜春風樓的客房裏,那個動靜大的呀——”
他豎起了拇指:“我們幾個還在猜是哪位爺這麼勇猛,清早門一開,原來是沈爺啊!”
他放大了聲音:“素有愛妻美稱、潔身自好的沈墨啊,哈哈!”
“還好人家的姑娘呢,我呸,不就是一個人盡可夫的爛貨,在你沈墨之前,這位好姑娘可沒少對我拋過媚眼。”
沈墨氣紅了眼,衝上去和宋二打在了一處。
宋二一句一個“蕩婦,”激得沈墨掏出匕首,刺中了他的肩膀。
圍觀的群眾嚇得尖叫四散,官府的人也到了,要帶沈墨和宋二回去問話。
百忙之中,沈墨看到了人群中的我,眼睛一亮。
他指著我:“讓我夫人跟你們去,我有急事!”
他轉身將受了驚嚇的陸青蕊打橫抱起:“別怕,我帶你去看大夫。”
秋雲急得一頭汗:“夫人臉上被蛇咬了,更需要看大夫啊!”
沒人回答他,沈墨幾步就走遠了。
我被官府不由分說的帶走,好在宋二雖混賬,倒也不是個不講理的。
他看著我臉上紅腫的傷口,歎道:“算了,我為難你一個無辜女人做什麼。”
“你趕緊去看郎中,別毀容了。”
“我就當自認倒黴吧。”
連一個陌生人都能給予的關心,沈墨卻沒有。
雖然宋二沒做糾纏,但從衙門出來,也已經過了兩個時辰,臉上的傷口疼的都麻木了。
大夫處理的時候長籲短歎:“夫人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臉?”
“剛剛來的一對夫妻,夫人不過是稍稍受了點驚嚇,那郎君就擔憂的不行,非讓我開了一堆補藥。”
“還把我的鎮店之寶,一株千年人參花巨資買走了。”
“喏,你看,他的錢沒帶夠,還給我抵押了一塊玉佩。”
玉佩是沈墨常年戴在身上的,我送他的定情之物。
他收到的時候,激動的和我說,他以後非死不離身。
走出醫館,我拿出貼身藏著的另一麵相同的玉佩,隨手送給了一個乞丐。
3.
回到府上,我一頭就躺下了。
大夫說,傷口感染或許會引起發燒。
我的腦中昏昏沉沉,恍惚間看到了上輩子那個孤苦的自己。
沈墨死後,我不吃不喝不睡,隻想隨他一起去。
秋雲卻翻出了沈墨的一封信。
上麵寫著,如若他先一步離去,讓我振作起來,務必照顧好他的母親和弟弟。
他說這樣他九泉之下,才可安心。
我抱著信嚎啕大哭,眼淚打濕了字跡,我又趕緊擦去。
薄薄一張信紙,寥寥數行字,禁錮了我整整二十年。
等我醒來時,收到了兄長的回信。
“一切安排妥當,隻等三月初八。”
三月初八,就在五日後。
“三月初八怎麼了?”沈墨的聲音冷不丁的響起。
我沉迷於往事,沒聽到他進門的動靜。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信紙上,有些疑惑。
“沒什麼,”我冷淡的敷衍,“那天要去郊外福安寺祈福。”
沈墨不疑有它,這才關心起我的臉。
“昭昭那個孩子,太調皮了,已經被我狠狠罵了一頓,罰去跪祠堂了。”
“阿蘅,”他拉起我的手,“你就別和他計較了。”
“反正,你也打過他了,就當扯平了。”
我抽回手,從善如流:“嗯。”
沈墨一僵:“你是不是在氣青蕊的事?”
“她受人欺負,我也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可千萬別多想。”
我依然淡漠的點點頭。
見我又要躺下,沈墨連忙接著說下去。
“阿蘅,我還想請你幫個忙。”
“三日後,是你的生辰宴,貴妃娘娘作為你的閨中好友,也要來赴宴。”
“你能不能勸貴妃娘娘認青蕊當義妹?”
我晃了晃頭,以為出現了幻聽:“你說什麼?”
沈墨歎道:“宋二當街侮辱青蕊的名聲,她淪為了整個京城的笑柄。”
“如果貴妃娘娘能認她當義妹,那麼她的身份水漲船高,謠言就會不攻自破。”
我冷笑:“你果真大義。”
沈墨臉上一喜,就聽我接著說:“讓貴妃做這種事,不可能!”
他氣的拂袖而去:“曾經的你賢良淑德,怎麼現在卻變得如此冷血!”
我以為他說過就算了,沒想到我的生辰宴上,沈墨還是讓我開了眼界。
貴妃蘇瑤是我少時的好友,我與她還有沈墨,是在一個學堂裏讀書的。
當年我與沈墨定親時,蘇瑤很不滿意。
她拉著我語重心長:“你看,懷義侯的兒子,丞相的公子,護國公的小公爺,哪個不比他沈墨強?你就非要嫁他?”
我笑著拒絕:“其他人再好,我也隻喜歡沈墨啊。”
蘇瑤來的時候,排場整的很大,因著她的麵子,今天來赴宴的客人非富即貴。
她一見麵就拉著我低聲道:“我在宮裏都聽說了你的事。”
“那個陸什麼蕊的,到底是什麼人?”
她話音剛落,沈墨就領著陸青蕊堂而皇之的走了進來。
“貴妃娘娘,”他大聲,“這位青蕊姑娘是阿蘅新認的義妹。”
“您與阿蘅情同手足,她的義妹是不是也能當您的義妹?”
滿堂寂靜。
蘇瑤驚呆的睜大眼睛,她看向我,我僵著脖子搖了搖頭。
好一個沈墨,選擇在今日讓我下不來台。
我若認下,頂多就是受人背後嘲笑。
我若不認,那就是和丈夫離心,嫉妒心強。
他在賭,我會不會因著麵子認下這個義妹。
蘇瑤為難住了。
“娘娘,”我在她麵前跪下,當著滿堂貴客擲地有聲,“臣妾從未有過任何義妹,不止沒義妹,親妹表妹堂妹,什麼妹妹都沒有。”
“雲蘅!”沈墨惱怒的喊我的名字,“你非要讓青蕊下不來台嗎?!”
我看都沒看他一眼。
“好!”蘇瑤一把將我扶起來,“沈墨,你聽清了嗎?”
“不要再帶著這位陸姑娘胡亂攀親戚了。”
陸青蕊哭著跑了出去。
“青蕊!”沈墨將我狠狠撞開,不管不顧的追了出去。
有人竊竊私語。
“還說什麼夫妻恩愛呢,都是裝出來的,這沈夫人小家子氣的很啊,連自家夫君的麵子都不給。”
淪為笑柄的我卻隻能端起最大氣溫婉的笑容,挨個兒招呼客人。
甚至怕蘇瑤擔心,我還反過來安慰她。
我在沈家的最後一次生辰,托沈墨的福,狼狽收場。
4.
三月初八一早,我就坐上了去福安寺的馬車。
沈墨自打生辰宴後,就與我陷入了冷戰,今天自然不會出現。
敬了香,我去了女眷廂房休息。
隔壁不知是誰,鬧出了尷尬的動靜,床的吱嘎聲清晰可聞,似乎下一刻就要塌掉。
秋雲紅著臉罵了句:“佛門淨地,誰家狗男女在這裏私會,不怕天打雷劈!”
“墨哥哥,輕點兒。”女子的嬌呼聲穿透薄薄的牆壁,如驚雷一般落在我的耳中。
秋雲倏的轉過頭,愕然的看著我。
“是......是......”她的舌頭打結,話都說不利索。
我從秋雲的眼裏,看到了同情。
成親那天,借著酒勁,沈墨大聲對我宣誓。
“我永遠隻愛阿蘅一個,若是生出二心,叫我生不如死!”
彼時秋雲她們在旁邊捂著嘴豔羨的笑。
這份堪稱熾熱的愛意,一年未到,就成了泡影。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的動靜終於散了。
沈墨似乎出去接人了,而陸青蕊卻敲響了我的門。
秋雲氣得直罵:“下三濫的東西,過來做什麼!”
陸青蕊卻鎮定的仿佛不是在罵她。
她倚在門邊,發髻衣衫還帶著點淩亂,笑得風情萬種:“姐姐,方才你都聽到了吧?”
“沈郎心中隻有我,你這沈夫人的位置,還是早早的退位讓賢吧。”
“否則,”她白皙的手指卷起發尾,“以後讓你難堪的場景隻會更多。”
沈墨不在,他的這朵小白花便脫去了怯弱,露出了真實的野心。
秋雲罵罵咧咧將她趕走了。
我待在房中悶得慌,讓秋雲別跟著,自己出去閑走幾步。
卻不想正撞見了沈墨和友人的聊天。
“你想詐死然後帶著陸青蕊私奔?!”
“為了區區一個小吏之女,拋棄自己的發妻,你是認真的?”
友人驚呆了,聲音都不由自主的放大。
沈墨“嗯”了一聲:“家產盡數歸她,她一生榮華富貴,應該足夠了。”
“可是你妻子是將軍之妹,貴妃好友,何曾差過錢了?你對她,未免太過狠心,上次她的生辰宴,就已經顏麵掃地了。”
“她身份高貴,離了我也不會有人欺負她,可青蕊不同,她隻有我了。”沈墨輕歎,“而且阿蘅善良,我會給她留一封信,讓她好好照顧我的母親和幼弟。”
他非常篤定:“她一定會讓我無後顧之憂的。”
友人“嘖”了一聲,難以置信:“你竟還要讓她為你守寡?!你對雲蘅真是,真是——絕情。”
沈墨沉默了許久,沒有再回答。
我用了畢生的力氣,才克製住自己沒有撲上去。
這就是我從十六歲開始就愛著的男人,何其可笑?
5.
沈墨帶著陸青蕊回去的路上,前方路被堵住了,很多人圍在那裏。
他跳下馬車,查看情況。
旁人惋惜的告訴他:“有個祈福的年輕夫人,遭遇了馬匪,馬車失控,整個兒掉落了懸崖。”
“哎,這夫人千鈞一發之際還把自己的婢女推了下來,她自己怕是凶多吉少嘍。”
沈墨從人群中望出去,一個婢女背對著他跪在地上失聲痛哭,聲音有點耳熟。
他的心頭莫名的顫了一顫。
陸青蕊從馬車裏探出頭,嬌怯的說:“墨哥哥,咱們回去吧,我害怕。”
沈墨趕緊跳上車,把她摟在懷裏:“不怕,我在呢。”
今天似乎雲蘅也去了福安寺,他後知後覺的想,不過,她素來膽大,應該是不會怕的。
把陸青蕊送到家,他又與她膩歪了很久,兩人憧憬著以後的幸福生活。
等回了沈府,天都黑了。
整個宅子今晚格外安靜,前來牽馬的小廝低著頭不敢看沈墨。
沈墨無意問了一句:“夫人可去老夫人那裏伺候了?”
他娘隻要見著他,就向他訴說雲蘅的不是,罵她不孝,已許久沒有親自伺候她。
今早出門前,還哭訴了一回。
沈墨覺得,是時候和雲蘅好好講一下規矩,她再這樣怠慢下去,他死遁後,娘和弟弟怎麼辦?
“......沒......沒......”小廝磕磕巴巴的回答,“夫人,夫人她......”
他還想說什麼,卻被憤怒的沈墨打斷了:“豈有此理,哪有她這樣做兒媳的!”
他大踏步的往裏走,忽視了下人們驚慌同情的眼神。
鬆鶴苑裏,沈母還沒歇息,好似在等他。
見著他,沈母猛地支起上半身,叫了句:“墨兒......”
沈墨了然的頷首:“我都知道了,雲蘅她又怠慢您了!您等著,我現在就去把她叫來給您賠罪!”
沈母茫然的“啊”了一聲:“你去,哪裏找?”
沈墨怒氣衝衝的轉過身:“自然是去她的院子,您放心,就算她歇下了,我也務必把她叫來。”
“回來!”沈墨已經跨過了門檻,身後卻傳來沈母的大喝,“人都沒了,叫什麼叫?!”
沈墨怔住,莫名其妙的重複:“人都沒了?”
他沒聽懂。
沈母歎了口氣:“雲蘅遭遇了馬匪,馬車整個兒摔下了懸崖,屍骨無存。”
她疑惑的看他:“你今天不是也去了福安寺,你竟不知道?京中已然傳遍了,你竟不知道?!”
“虧我還以為,你和官府的人一起去搜尋,所以才這麼晚回來......”
沈墨猛的想起那個眼熟的背影,他記起來了,那正是雲蘅的貼身婢女,秋雲。
他氣勢洶洶的腳步突然變得綿軟了起來,喃喃道:“不會的,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沈母道,“今天下午貴妃娘娘和雲家的族老都來過了。”
“他們已經親口證實了雲蘅的死訊。”
“崖底有口很深的寒潭,馬車的殘骸漂浮著,人,斷無活路。”
沈母還在說什麼,沈墨已經聽不清了。
門外的黑暗像一張深淵巨口,向他沉沉的壓過來。
沈墨走了兩步,一頭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