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開的機會來了，高考查分，我考了600。

雖然在山河四省裏不夠看，卻足夠支撐我走出大山，離開這個家。

準備離開那天，奶奶給我帶來了一個行李箱，又臟又破，一看就是垃圾桶撿的。

她往裏麵塞了很多土特產，一床自己打的棉被，還有一個爸爸充話費送的手機。

在我準備離開時，她又塞給我一個包的嚴嚴實實的包裹。

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兩千塊。

她嗚咽著看著我，目送我出了村。

我看著微信裏她的自拍照頭像。

一路上一直閃爍震動，仿佛在提醒我，

雖然我走出了大山，可還是被她看著。

網上說，這是家長的控製欲。

於是我把手機裏唯一的好友拉入了黑名單。

綠皮火車還在往前開，陽光照在我的臉上，仿佛在告訴我，一切都結束了。

生活在往前進。

為了上大學，我第一次來到了首都，那個紅旗飄揚的地方。

生活支出不低，

好在我相貌端正，找到好幾個模特兼職。

不多，勉強夠學費和日常開支。

大三那年，我通過學姐介紹上了尋親節目，

在不抱任何希望的情況下，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媽媽。

“雲歸！”媽媽抱著我，身體都在顫抖，她的親生父母站在她的身後，警惕疏離的打量我。

雖然過去了十多年，爸爸打在媽媽臉上的疤還是沒有消。

她往台下看，激動的問我，

“你奶奶呢？她沒陪你一起來嗎？”

我搖頭，她一個故意把媽媽弄丟的壞女人，怎麼會想把媽媽找回呢？

媽媽帶我去了城裏的家，四室一廳，外婆外公一間，她一間，我一間，還有一間空著。

我問她，這是給誰準備的，

她拉著我的手開了門，

古色古香的房間裏掛著一張海報。

像奶奶，又不像。

海報上的女人自信張揚，奶奶畏畏縮縮，滿臉疤痕。

“她是京市音樂大學的一名優秀學生，當年差一點就能成為國家隊歌手了。”

“差一點？”

“對。”

媽媽摸上海報。

“我找了很久，這是你奶奶唯一能找到的海報了。”

奶奶？

這兩個字在我腦子裏炸開，

那個整天咿咿呀呀的奶奶，居然有那麼輝煌的過去。

“你奶奶是被拐過去的。”

我努力平複心情，聲音顫抖卻還在嘴硬。

“她既然是被拐的，那她當初為什麼不離開？我看這就是她騙取媽媽你同情心的借口！她就是等媽媽你回去榨幹你！”

啪，

我捂著紅腫的半邊臉，震驚的看著媽媽。

她愣愣的盯著自己的手，紅著眼朝我發了脾氣。

“雲歸，誰都可以說你奶奶，就你和我不可以！”

“憑什麼不能說？是她害我成了沒媽的孩子！是她害我和你從小分離！”

多年來的委屈，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我爆發了。

媽媽抓著我的肩膀，要我和她對視，

“你怨恨我拋棄你我認，可你奶奶她當時是在救我！如果沒有她，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媽媽閉上眼睛，調整呼吸，強迫自己冷靜。

“雲歸，你知道嗎？你奶奶當時可以和我一起走的，可她還是回頭了。”

“她說，她不能走，你還需要她。”

我需要她？

記憶裏那個永遠擋在我身前的身影逐漸明了，

我拿出新換的手機，努力登上那個被自己忘掉的微信號。

隨著屏幕上顯示密碼正確，我連忙點開那個曾被我拉黑的賬號，

可顯示奶奶大頭照的賬號，暗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