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媽媽用竹條蘸涼水狠狠抽在我身上,可我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我知道,越是哭喊,媽媽就會越瘋癲,下手越狠。
“要不是你,我早就飛出這個鬼地方了!”
這句話,我聽了十七年。
我知道,媽媽恨我。
因為我的存在,是媽媽屈辱和失敗的證明。
媽媽曾是大山裏的金鳳凰,原本可以一飛衝天,離開大山。
可高考前一天,媽媽被外婆騙去村霸家,換來了翻修房子的錢和舅舅的學費。
媽媽被關了兩個月,直到懷了我才被放出來。
可那時,和媽媽約好一起考出大山的男生,已經拿著錄取通知書走了。
媽媽的助學名額也成了舅舅的。
她被困在這大山裏日複一日,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看著手臂上血淋淋的傷口,我默默流下眼淚,在媽媽的舊本子上寫下,“要是沒有我,你就會幸福嗎?”
下一秒,本子上憑空出現一句話。
“你是誰?為什麼在我的本子上亂畫?”
......
灶房裏的空氣又濕又重,混著豬食餿掉的氣味。
奶奶又在掐著腰罵媽媽。
“作死的賤骨頭!告訴你,進了老王家的門,你就算是個鳳凰也得給我趴著下蛋!下不出帶把的,你就是個連母雞都不如的廢物!”
我都十七歲了,奶奶還惦記著讓媽媽給她生個孫子。
可不知道是身體虧空太狠,還是媽媽的怨恨太強。
這麼多年,媽媽硬是沒有再懷上過。
“媽,你跟她說這些,她聽得懂嗎?”
爸爸晃晃悠悠走到水缸邊舀水喝。
因為昨晚酒喝大了,腦子還不是很清醒,一腳踢翻了旁邊的泔水桶。
媽媽剛打掃幹淨的地麵瞬間鋪滿了泔水。
“老子說過多少次!這地要幹淨得能當鏡子照!你看看你弄的,跟你這人一樣,一團爛泥扶不上牆!看著就晦氣!”
爸爸啐了一口濃痰落在媽媽褲腳上。
媽媽猛地轉過身,一雙枯槁的眼睛死死釘在爸爸臉上。
爸爸被這眼神看得一怵,
“咋?你要吃人啊?”
隨即暴怒,揚起手就要打下去,
“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摳出來喂狗!”
“爸,”
我站在門口,嘴唇哆嗦著打斷了爸爸,
“鍋裏的豬食,沸出來了。”
爸爸的怒火瞬間找到了另一個出口。
他扭頭朝我咆哮:
“你是死的啊!不會把柴火撤了!”
“跟你媽一個德性!都他媽屁用沒有!”
“滾去弄幹淨!養你們這兩個賠錢貨,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我慌忙低下頭,跑到灶邊,手忙腳亂地去抽還在燃燒的柴火。
爸爸罵咧咧地回屋了。
奶奶得意地嗤笑一聲,也扭著身子走了。
灶房瞬間陷入死寂,隻有柴火的劈啪聲和媽媽越來越粗重的喘息。
“啊!!”
媽媽發出一聲怒吼,猛地抄起燒火棍,兩三步衝到我身後。
“都是因為你!”
棍子狠狠抽在我背上。
我慘叫一聲,整個人被抽得向前撲去,額頭撞在灶台邊緣,瞬間紅腫起來。
“要不是你這個孽種!我怎麼會被鎖在這十八層地獄!”
“怎麼會被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天天作踐!”
媽媽瘋了,棍子像雨點一樣落下,不分部位地抽打,每一下都用盡全力。
“我當年是能考上大學的!我的成績比所有人都好!”
“我能去北海!徹底離開這鬼地方!”
“我的名字本該刻在光榮榜上!不是爛在灶灰裏!”
“你要是沒出生該多好!你要是死了該多好!”
媽媽嘶吼著,眼淚鼻涕混在一起,麵目猙獰。
我蜷縮在地上,雙手抱頭,承受著暴風驟雨般的毆打。
身體的疼痛遠不及媽媽話語裏的絕望讓我恐懼。
燒火棍硬被打斷了,媽媽的動作也戛然而止,癱坐在地上。
看著我流血的額頭,媽媽的眼神有瞬間的恍惚。
她抓了一把草木灰用力抹在我的傷口上。
血止住了,我仰頭看向媽媽:“媽媽,對不起。”
媽媽的動作一頓,隨後抹灰的動作輕了許多。
晚上我的飯裏藏了一個雞蛋,我把頭埋得很低,就著眼淚吃了。
其實媽媽不發瘋的時候對我很好。
我認字就是媽媽教的。
我生病發燒時,媽媽抱著我的手在發抖,我知道的。
可等我病好了,媽媽又恨不得我死掉。
夜裏,我摸出藏在磚縫裏的舊本子,看著封麵上娟秀的“林秀雲”三個字,眼眶發酸。
我滿腔委屈無處傾訴,隻能在本子的空白處寫下我想問媽媽的話。
“要是沒有我,你就會幸福嗎?”
筆尖離開紙麵的瞬間,一行清秀的字跡清晰地浮現。
“你是誰?為什麼在我的本子上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