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幹!我幹!”我幾乎立刻喊出來。
第一晚下來,我的手指被麻繩勒得全是血口子,喉嚨裏堵滿了毛絮,咳出的痰都是灰色的。
工錢結現。
老板把三十塊錢拍在我手裏時,我手抖得厲害。
三十塊。夠買幾片止痛藥?還是夠打半瓶點滴?
我把之前零碎的票子和他們放在一起,數來數去都是三十二塊。
攥著皺巴巴的錢,我找到村裏的老大夫:
“李伯,求您幫個忙,就說縣裏有扶貧治病的項目,讓我媽媽安心去縣城看病。”
說著便把錢往他手裏塞。
李伯看了我一眼,沒要我的錢。
第二天,媽媽收拾好破包袱來找我:
“二丫,咱娘倆一起去,媽媽知道你一開始是故意趕媽媽走的......到了縣城媽媽找活幹......”
沒等她說完,我就猛地甩開她的手,故意板起臉吼道:
“誰要跟你去!
你自己去吧,我在這兒好好的,才不想和你這個累贅在一起!”
媽媽愣住了,嘴唇哆嗦著,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我別過臉不敢看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我不能跟媽媽走,那些人還在找我。
我才是個累贅。
過了不知多久,媽媽的聲音才從我頭頂飄過來:
“既然你不願走,那我也不拖累你了。”
直到媽媽走遠,我才蹲在地上,捂住嘴無聲地哭了。
我在作坊附近找了個最便宜的窩棚跟人合租,白天睡不著,就偷偷跑去縣醫院。
我不敢靠近,隻敢遠遠地、隔著馬路,望著住院部那棟樓。
我拚命記下媽媽可能在的樓層,窗戶的樣子。
有一次,我好像真的看見了一個熟悉的、瘦弱的身影被護士扶著在窗口透氣。
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我猛地躲到樹後,眼淚唰地掉下來。
媽媽好像又瘦了。
我更加拚命地幹活。
白天去找零工,幫人剝蒜、剝花生,晚上去作坊打包。
掙的每一分錢,我都小心翼翼地攢起來,湊成一個整數,就求作坊裏識字的一個大姐幫我彙出去。
彙款單的附言欄,我讓大姐每次都寫同樣的幾個字:
縣醫院扶貧辦公室收,用於3樓床化療。
我不敢寫媽媽的名字。我怕她知道。
窩棚的板床很硬,我累得渾身散架,卻常常睜眼到天亮。
工友問我:
“二丫,這麼拚幹啥?賺嫁妝啊?”
我咧咧嘴,笑得比哭還難看:
“嗯,賺嫁妝。”
彙款單寄到第六張時,醫院的電話打到了作坊。
護士的聲音帶著急意:
“你是張桂蘭的家屬嗎?她手術需要輸血,可血庫剛好告急,她的血型很特殊......”
我掛下電話,立刻往醫院跑。
抽血室的針頭紮進胳膊時,心裏反倒鬆了口氣。
幸好,我的血型和媽媽吻合。
護士一邊拔針一邊說:
“你這丫頭,臉色這麼差還獻這麼多。”
我搖搖頭。
隻要能救媽媽,抽多少血都沒關係。
采血結束後,我拉著護士的胳膊:
“麻煩您,千萬別告訴302床的張桂蘭,這血是我獻的,就說......是血庫剛調過來的。”
走出抽血室,我靠在牆上緩氣。
透過病房門上的小玻璃窗,我看見媽媽躺在床上,臉色雖白,卻比之前精神了些。
我不敢多留,攏了攏破舊的衣袖,轉身離開了醫院。
回到廠子,我正埋頭接線頭,忽然聽見老板捧著手機歎氣:
“現在這網絡真厲害,一點事就傳得人盡皆知。”
我手裏的紗線“啪”地斷了,一個念頭猛地升上來——
或許,網絡能幫我找到媽媽治病的錢。
我趕緊找到老板懇求:
“老板,求您預支我半個月工資,我有急用。”
見我急得紅了眼,老板還是答應了。
拿著錢,我直奔舊貨市場,花三百塊錢淘了個二手智能機
躲在橋洞下,我憑著僅有的識字量,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下
“親生女兒拋棄癌症媽媽有錯嗎?”
第二天一醒,我就立馬點開了手機。
評論區早已炸開了鍋。
“白眼狼”“沒良心”的字眼密密麻麻占滿屏幕,
有人罵我冷血,有人說要扒出我的地址。
我盯著那些尖銳的文字,手指冰涼,
我知道會挨罵,可隻要能引起關注,隻要媽媽能好好治病,哪怕被千夫所指,我也認了。
事情比我想的要順利,這天剛走出廠子,兩個舉著相機的人攔住了我,
其中一個遞來話筒:
“你就是帖子裏‘拋棄’媽媽的女兒?能說說為什麼這麼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