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媽?”
大伯母的哭聲戛然而止,眼神閃爍了一下。
大伯連忙接過話頭,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媽......她是個好人啊。她知道我們湊錢艱難,臨終前,硬是把自己的救命錢塞給了我們。”
“她說,都是一家人,爸的命比什麼都重要。”
他說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有那麼回事。
我低下頭,掩去眼底的譏諷,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原來是這樣......我媽她......她心裏一直都惦掛著你們。”
看到我“信以為真”的悲痛模樣,他們三個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劉桂芬更是拍著我的手,假惺惺地安慰我。
“好孩子,別難過了。你媽的心意,我們都記著呢。以後我們家德發,就是你親哥,我們就是你親爸媽!”
“等你以後嫁人了,德發這套市裏的新房,就給你當嫁妝!”
張德發也跟著點頭:“對,表妹,以後哥養你。”
我抬起頭,眼眶通紅地看著他們。
“謝謝大伯母,謝謝堂哥。”
心裏卻在冷笑。
養我?
你們也配?
采訪進行得很“順利”。
他們添油加醋地描述著自己的“功績”,我則認真地記錄著他們說的每一個字。
臨走前,我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
“大伯母,你們講得太感人了。要是頒獎那天,能有一些當時在醫院的照片或者視頻,配上您剛才的講述,肯定能把所有評委都感動哭。”
劉桂芬一聽,眼睛更亮了。
“有道理!你放心,包在我們身上!保證給你準備得妥妥當當!”
她以為我是真心在幫他們,卻不知道,我隻是在為他們準備公開處刑的道具。
接下來的幾天,我全身心投入到誌願工作中。
我不僅負責大伯家的材料,還主動攬下了典禮PPT製作和現場音響調控的活。
王主任和李姐都誇我能幹又熱心,對我信任有加。
而大伯一家,也真的給我送來了一堆“證據”。
有幾張在醫院走廊拍的、表情沉痛的自拍。
還有一段精心剪輯過的視頻。
視頻裏,張德發聲淚俱下地講述著爺爺的病情,背景音樂悲愴得像是追悼會。
劉桂芬甚至還找人P了一張我媽把銀行卡交給他們的照片,P圖技術拙劣得可笑。
我看著這些虛假的材料,隻覺得一陣反胃。
頒獎典禮的前一天晚上,大伯一家在當地最好的酒店訂了個包廂,提前慶祝。
他們甚至還給我發來邀請。
【小靜,今晚出來一起吃飯啊,慶祝我們家評上‘最美家庭’,你可是大功臣!】
後麵跟了一個得意洋洋的笑臉表情。
我回了句“工作忙,不去了”,便將手機丟在一旁。
夜深人靜,我一個人坐在我媽的房間裏。
這裏的一切都保持著她離開時的樣子。
我打開她生前最常用的那個舊衣櫃,一股熟悉的、混著藥味和皂香的味道撲麵而來。
我一件件撫摸著她的衣服,眼淚無聲地滑落。
我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頭靠著冰冷的櫃門。
就在這時,我的手無意間碰到了衣櫃最底層的一個小鐵盒。
那是我媽放寶貝的盒子,裏麵裝著她年輕時的照片,還有我爸寫給她的信。
我打開鐵盒,想看看我媽,汲取一點力量。
照片和信都還在。
但在最下麵,卻壓著一個東西。
一個很老舊的、銀色的MP。
是我上大學時淘汰給她的,她平時最喜歡用它來聽戲。
我拿起MP3,鬼使神差地,戴上了耳機,按下了播放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