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玉橋橫跨天河,橋邊的望舒草開得正盛。
雲蘅就站在橋中央,濯濯如春月柳。
隻是他並非獨自站著,身側依偎著一位穿月白紗裙的仙子。
兩人不知在說些什麼,仙子仰頭望著他笑,而雲蘅側過臉,下頜輕輕抵著她的頭頂。
宮燈忽然變得刺眼,我眨了眨眼,反應過來時已經站在二人跟前。
“雲蘅,在這泡妞啊。”
周遭空氣凝滯,隻有天河水潺潺流淌的聲音。
棲遲仙子臉上笑容一滯,好奇地打量我。
雲蘅緩緩直起身,轉過身來。
三百年未見,他似乎沒什麼變化,隻是眉眼間的淩厲被磨得淡了些。
看向我的時候,那雙曾盛滿星辰的眸子,此刻像蒙著層薄霧,清明,卻空茫。
“你是誰?”
我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棲遲,她也正一臉好奇地望著我。
“你別逗了。”我勉強擠出個笑,伸手想去碰他的衣袖,“我是雲靈啊,靈犀穀的小蘭花。”
他微微側身,避開了我的手。
指尖懸在半空,回也不是,伸也不是。
風從天河上卷來水汽,沾在皮膚上涼絲絲的,我的手發顫。
雲蘅蹙著眉,像是在努力回想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才歉疚地垂下眼:“抱歉,我......想不起來你是誰。”
他神情認真,沒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說來慚愧,我年幼時曾不小心弄丟過一根仙骨,因此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心口的仙骨忽然發燙,疼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我感受著尖銳的痛意,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的仙骨,沒丟。”
雲蘅愣了下:“什麼?”
“在我這兒。”我抬起頭,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當年給我的那根仙骨,一直在我身上。”
他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複雜。震驚,茫然,但更多的是尷尬。
他看看身邊的仙子,又看看我。
“這......雖然我不記得你,但我知道你是誰。”
“有位友人跟我說過,”他斟酌著詞句,“說我以前,有一位糾纏了三生三世的情人,就叫雲靈。”
“想必,就是你吧。”
糾纏。
我滿心歡喜來找他,他竟然用了“糾纏”這個詞。
他為我逆天改命,為我剜骨續命。
在他漫長的仙途裏,我分明是那個被他捧在掌心裏護著的人,怎麼到了最後,就成了“糾纏”?
相逢的喜悅,三百年的期待,在這一刻被打得粉碎。
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可話到嘴邊,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天河的水還在流淌,望舒花瓣落在我發間。
我看著眼前這對璧人,忽然覺得自己像個闖入者,尷尬,多餘。
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正僵持著,仙娥慌慌張張地從雲霧裏鑽出來。
“雲靈仙君!不好了!方才西天柱突然坍塌,您的洞府正好被砸中了!”
那處剛被仙娥指過的方向,此刻隱約能看見騰起的煙塵。
我扯了扯嘴角,自嘲地想。
人沒了,家也沒了,我這飛升,倒像是來天界討飯的。
“仙君莫急,許是天界許久沒添新仙,洞府年久失修了。”
雲蘅身邊的棲遲忽然笑起來,眼尾彎成好看的月牙。
她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臂,動作自然又親昵,讓我僵在原地的身體鬆快了些。
“我早聽過你的事呢。”
我茫然地看向棲遲。
“聽掌仙官說,人間有位蘭花仙,總在夜裏偷偷施法,把為富不仁者的金銀搬到窮人家去,還在災年引來靈雨救了半城百姓。”
她眨了眨眼,“你雖是草木成仙,心卻比許多仙人還要透亮呢。”
這番話聽得我耳根發燙。
那些不過是我在凡間時,看著流民餓殍於心不忍,偷偷做的小事,竟也傳到了天界。
“如今你沒了住處,不嫌棄的話,就先住到我和雲蘅的洞府來吧?我們那處地方大,多你一個正好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