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開始發現劉梅的秘密。

每天傍晚，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劉梅都會悄悄地去村口的小賣部。

村裏隻有那一部公用電話。

她會躲在角落裏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但有一次我偷偷跟在後麵，還是隱約聽到了一些詞。

「貨……」

「李老三……」

「黑風村……」

我不知道這些詞是什麼意思，但它們從劉梅嘴裏說出來，就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不舒服。

我看到她掛了電話後，從滿臉堆笑的小賣部老板手裏，接過一個厚厚的信封。

她把信封塞進懷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快步往家走。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裏，媽媽留下的那個布包裏的藍色碎片。

爸爸也變得越來越奇怪。

他的貨車車廂上，總是蓋著一塊厚厚的黑色油布，遮得嚴嚴實實。

有一次，他把車停在院子裏去屋裏喝水，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我踮起腳，偷偷掀開了油布的一角。

隻看了一眼，我的心臟就猛地縮緊了。

車廂裏，蜷縮著好幾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們的手腳被繩子綁著，嘴巴也被破布堵住，一雙雙眼睛裏，充滿了和我一樣的恐懼。

我剛想出聲，身後突然傳來爸爸暴怒的吼聲。

「誰讓你亂碰的！」

我嚇得一哆嗦，油布從我手中滑落。

爸爸三兩步衝過來，眼神凶得像是要吃人。

「再敢亂碰，我打斷你的手！」

我嚇得轉身就跑，一口氣跑回了房間，躲在床底下瑟瑟發抖。

心裏第一次覺得，爸爸「很可怕」。

我突然想起張奶奶說的話，想起媽媽一見到穿黑衣服的人就躲起來的樣子。

難道……難道爸爸也是媽媽害怕的「壞人」？

這個念頭像一顆石子投進湖裏，在我心裏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幾天後，張奶奶趁著劉梅和爸爸都出門了，偷偷來找我。

她把一個烤得焦黃的紅薯塞進我手裏，滾燙的溫度，卻暖不了我冰冷的手。

「曉星，你快聽奶奶說。」張奶奶的表情異常嚴肅，「你爸爸最近在做壞事，你一定要小心，千萬別跟陌生人走。」

「什麼是壞事？」我捧著紅薯，仰頭問她。

張奶奶歎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了：「就是……就是把別人家的孩子，偷偷帶走，賣掉換錢。」

「賣錢……」

我愣住了。

我腦海裏瞬間閃過貨車裏那些被綁住的孩子，閃過劉梅口中的「貨」字。

一個可怕的念頭，像毒蛇一樣鑽進我的腦子。

爸爸是壞人嗎？

那媽媽……媽媽為什麼要跟一個壞人在一起？

還是說……媽媽也是被爸爸……

我不敢再想下去。

那天晚上，我被一陣激烈的爭吵聲驚醒。

是爸爸和劉梅在房間裏吵架。

我悄悄爬下床，赤著腳，貼在他們冰冷的門板上。

「林家那丫頭都六歲了，再不賣就不值錢了！」是劉梅尖利的聲音，「我已經跟李老三那邊說好了，初五，就送去黑風村！」

「急什麼！」爸爸的聲音帶著一絲煩躁，「等李老三那邊把上一批的錢結清了再說！別到時候人送過去了，錢沒拿到！」

「你懂什麼！李老三說了，這丫頭片子長得水靈，能賣個好價錢！比那些野小子值錢多了！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門外的我，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被凍結了。

林家丫頭……

六歲……

初五……

黑風村……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

我終於明白了。

他們說的「貨」，就是我。

爸爸要把我賣掉！

我像被雷劈中一樣，踉蹌著退後幾步，靠在冰冷的牆上。

絕望和恐懼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

就在這時，我摸到了懷裏那個硌人的布包。

我想起了媽媽塞給我布包時，那絕望又期盼的眼神。

我想起了她一遍遍教我念的那串數字。

一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劃破了我腦中的黑暗。

媽媽讓我記下數字，是為了讓我找人幫忙！

而那塊藍色的碎片，說不定……說不定就是媽媽留給我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