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媽媽有個秘密，藏在她的枕頭底下。

那是一個用藍布縫製的小包，針腳歪歪扭扭，看得出縫製它的人很笨拙。

爸爸不在家的時候，媽媽會小心翼翼地拿出布包，摩挲著裏麵的東西。

有一次我好奇，湊過去看。

布包裏，是一塊被磨得極其光滑的藍色碎片，邊緣圓潤，看不出原本的形狀。在陽光下，它會反射出金屬般的光澤。

還有一根紅繩，上麵用金線繡著一顆小小的星星。

媽媽不讓任何人碰這個布包，包括爸爸。

有一次，爸爸喝了點酒，心情不好，看到了媽媽枕頭下的布包，嫌它「占地方」，伸手就要拿去扔掉。

「一個破爛玩意兒，天天當個寶。」

一直沉默安靜的媽媽，突然像被激怒的野獸，猛地撲了過去，死死抱住那個布包。

她喉嚨裏發出憤怒的「啊啊」聲，眼睛瞪得血紅，那是她第一次跟爸爸「吵架」。

爸爸愣了一下，隨即罵道：「瘋婆子！給你臉了是吧！」

他想去搶，可媽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指甲在爸爸的手臂上劃出了幾道血痕。

最後，爸爸不耐煩地啐了一口，甩手走了。

他隻當那是媽媽從哪裏撿來的破爛，根本沒放在心上。

可我知道，那不是破爛。

那是媽媽的寶貝。

那天之後，媽媽看我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夜裏，她抱著我，不再隻是念那串數字，而是會用手指著山外的方向，一遍，又一遍。

她的眼神裏，有我看不懂的焦急和期盼。

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過下去。

直到那天夜裏，我被一陣劇烈的貨車引擎聲吵醒。

月光從窗戶的縫隙裏照進來，我看到爸爸和兩個我不認識的陌生男人，正粗暴地拽著媽媽往外拖。

那兩個男人，都穿著黑色的夾克。

媽媽瘋了一樣地掙紮，她的腳踝上還鎖著那根鐵鏈，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刮擦聲。

她的目光在屋裏瘋狂地搜索，最後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用盡全力，將一直藏在懷裏的那個藍色布包，奮力朝我扔了過來。

布包落在我的被子上，帶著媽媽的體溫。

「啊！啊！」

媽媽看著我，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滴在冰冷的地麵上。

她的嘴巴一張一合，還在念著那串數字。

「0-7-6-9……」

我嚇得大哭起來，連滾帶爬地跑下床，死死拉住媽媽的衣角。

「媽媽！媽媽不要走！」

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我的臉上，是媽媽的眼淚。

「別鬧！」

爸爸一把將我推開，我的後腦勺重重地磕在了門框上，疼得我眼前發黑。

他厭惡地看著我，聲音冷得像冰。

「你媽去親戚家待幾天，過兩天就回來。」

我看著媽媽被三個男人粗暴地塞進貨車後麵的車廂，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她絕望的哭喊。

貨車發動，很快就消失在了村口的黑暗裏。

我哭著，手裏緊緊攥著那個布包。

我相信了爸爸的話，坐在門檻上，等媽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