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見到了為了給母親治病,白天在醫院當護工,晚上去讀夜校的女孩。
他見到了從大山裏走出來,如今成了小有名氣的鄉村教師,又把第一份工資捐出去的青年。
他還見到了一個已經因病去世的學生的父母。
那對蒼老的夫妻,拉著他的手,老淚縱橫。
說如果不是我當年救急的那筆錢,他們連給兒子辦個體麵葬禮的錢都沒有。
每一個人,都向他講述了一個他聞所未聞關於我的故事。
在他們口中,我溫柔、堅強、博學、善良......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們灰暗的人生。
沈聿收集到的諒解信越來越多。
而他每拿到一封,心中的罪惡感和悔恨就加深一層。
他發現,這趟旅程,早已不是為了完成任務。
而是我用一種最殘忍的方式,逼著他親眼來看一看,他到底錯過了一個怎樣的我。
他的驕傲和自負被徹底擊碎。
他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做夢,夢裏全是我年輕時的笑臉,和日記裏那些絕望的字句。
終於,他踏上了去往最後一個地址的路。
那是一個位於本市的地址,一個高檔小區的名字。
沈聿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眼熟,但他沒多想。
當他按照導航,把車開到小區門口時,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如遭雷擊。
這個小區,他再熟悉不過。
這裏,就是他買給白夢,用來金屋藏嬌的那套公寓的所在地!
最後一個學生,為什麼會住在這裏?
他拿著地址,顫抖著手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到他,似乎並不驚訝,隻是歎了口氣,將他請了進去。
“沈先生,您好。”
“我是林鳶女士的主治醫生,我姓王。”
“主治醫生?”沈聿的大腦一片空白。
“你......你怎麼會住在這裏?”
“我找的那個學生......”
“那個孩子,是我的侄子。”王醫生給他倒了杯水,聲音平靜卻沉重。
“一年前,他突發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手術費缺口很大。”
“是我的一位病人,在得知情況後,匿名捐助了最大的一筆錢。”
“才救了我侄子的命。”
王醫生看著他,眼神裏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同情,也有毫不掩飾的鄙夷。
“而我的那位病人,就是您的妻子,林鳶。”
沈聿如墜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凝固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最後一個地址會在這裏。
這不是巧合。
這是我精心設計好的,最後一擊。
“沈先生,”
王醫生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書房裏拿出了一個病曆檔案袋,遞給了他。
“我想,有些事,您有權知道。”
“林女士第一次來找我,是在一年半以前。”
“那時候,她隻是初期。”
“如果能及時手術配合化療,生存率非常高。”
“我一直催她讓家屬過來簽字,趕緊治療。”
“但她總說,她的丈夫工作很忙,不想打擾他。”
“直到一年前,她的病情開始惡化。”
“我告訴她,不能再拖了。”
“她才終於哭著跟我說,她試試看。”
王醫生頓了頓,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壓抑的憤怒。
“那天,她當著我的麵,給您打了那個電話。”
“也就是您日記裏寫到的,您說您在開會的那天。”
“掛了電話後,她就在我的診室裏,一個人,坐著哭了一整個下午。”
“從那天起,她就徹底放棄了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