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下來的幾天,蘇緋月一直待在臥房裏靜養。
她漠然地倚在窗上,看著傅子霖派傭人鏟走院子裏的梅樹,一共二十四棵,象征著他們過去的二十四年,而現在全部被鏟空,像丟垃圾一樣丟出府外,換成了嬌豔欲滴的紅玫瑰。
聽說季舒情喜歡騎馬,傅子霖就斥巨資在城郊建了馬場,還買光了北平最好的駿馬。
季舒情每天要去百樂門跳舞,去春熙路打牌,為了讓她在貴婦圈抬得起頭,傅子霖特意定製的珠寶和裙子如同流水一般運進傅府。
對於這一切,蘇緋月已經全然不在意了。
她從床下挪出一個樟木箱,裏麵保存的是這二十四年來,傅子霖和她寫的上百封情書。
她顫抖著手將這些信全部點燃,而就在火苗即將熄滅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推開。
“你在燒什麼?”傅子霖皺眉走了進來。
“沒什麼,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火苗的餘溫燙得蘇緋月手掌發燙,心口發涼。
傅子霖看著那些殘頁,覺得莫名的眼熟,正準備上前一步,卻突然被身後季舒情的咳嗽聲打斷。
“咳咳,子霖,這裏又冷又嗆,說完事趕快走吧。”
“我從來沒來過這麼破舊的地方。”
傅子霖眼底閃過一絲心疼,隨手扯過蘇緋月的手帕蓋在季舒情的鼻子上。
“低劣的東西你湊合用一下,一會給你買更好的。”
“阿月,今天盛家開舞會,舒情正好想認識那些太太,你和我一起去,幫她介紹介紹。”
“如果我說不去呢?”蘇緋月苦笑抬頭。
“不去的話,你母親的醫藥費......”
蘇緋月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心臟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痛的她快要喘不上氣來。
傅子霖竟然拿在外養病的母親來威脅她!明明母親是他的奶娘,也是他最親近的人!
“傅子霖......你還記得當初母親出府的時候,你拉著她的手怎麼說的嗎?你說過......會把我捧在手心上,一輩子免我憂愁......免我流離失所......”
蘇緋月哭得撕心裂肺,絕望、痛苦、悔恨在這一刻全部爆發。
然而,傅子霖就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摟緊了季舒情,淡淡出聲:
“阿月,我愛你的時候,你隻要落一滴淚我都心疼得不得了。但是現在,你哭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
蘇緋月心口一痛,她抹掉臉上的淚,坐直了身子,聲音平靜:
“你想讓我去,我去就是了。”
隻要你不會後悔......她在心裏默默說道。
南方的戰事如火如荼,但是北平,卻紙醉金迷的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全城的名流都聚在盛家參加這場舞會。
季舒情一進入這場子就如魚得水,她燙著最實型的發型,高定禮服配鑲鑽的珠寶,挽著一身西裝的傅子霖在舞池熱舞,像是一隻翩翩飛舞的花蝴蝶,分外惹眼。
而蘇緋月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喝茶,周圍的竊竊私語聲不斷飄進她耳中。
“傅少對這位舒小姐可真是寵上天了,你看,她脖子上掛著的珠寶是海洋之星,據說價值一整個團的軍費。當年對前一位好,可是也沒有這麼誇張。”
“你懂什麼,一個是連書都沒有讀過幾本的小腳太太,一個是出國留學,見識廣博的嬌小姐,你是個男人,你也知道該怎麼選。”
蘇緋月麵無表情地聽著,而就在這時,突然有個渾身綴滿珠玉的瘋癲高大男人撲向季舒情的方向。
“嘿嘿,嘿嘿,你跳舞真美,我要你陪我跳舞!”
“我要娶你做我老婆!”
季舒情花容失色,眼看著就要被那個男人撲倒在地上。
嘭的一聲巨響。
她猛地拿起一旁的花瓶,重重地砸在男人的頭上,頓時皮開肉綻,血花四濺。
“大膽!何人敢欺辱我兒!”
一聲厲喝傳來,穿著一身軍裝的盛老爺姍姍來遲,他如鷹一般的目光巡視全場,下一秒就掏出一把手槍,對準傅子霖的額頭。
“傅家小兒,你爹還在世的時候,都不敢砸我的場子,今天你要是不交出傷我兒子的人,我就讓你躺著出我家大門!”
“原來這就是盛老爺癡呆的大兒子,不是一直關在後院,今天怎麼跑出來了?”
“聽說他殘暴無比,雖然傻,光打死的女人屍體都有足足上百具!”
“傅子霖今天算是踢倒鐵板了,就算他名揚北平又如何,他手裏的兵可沒有盛老爺多。咱們可不要摻和這件事。”
眾人議論紛紛,傅子霖的臉色也瞬間變得鐵青,他握緊了懷裏季舒情的手,正想要說話。
卻突然看到季舒情猛地伸手指向坐在一旁的蘇緋月:
“盛老爺,是她,是她打了您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