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死在江寒舟最愛我那年。
第一年,他不顧阻撓,和我舉行冥婚,新婚夜抱著我腐爛的屍體,哭到泣不成聲。
第二年,他在自己身上捅了999刀,放幹了全身的血,隻為追隨我而去。
第三年,目睹一切的我,和閻王做了一場交易。
我在十八層地獄曆盡磨難,隻剩一縷殘魂,渾身是血地爬到閻王麵前求他給我一次重生機會。
閻王被我的真心打動,許我重回人間。
我重生了,卻重生成了老夫人強塞給他的啞巴外室。
他的身邊,也多了一個有幾分像我的女子。
原來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切。
既然如此,我便離開,成全他們。
......
柳秋月生辰這天,江寒舟讓我在宴席上彈琴助興。
她一臉嬌羞地靠在他身旁,身上的流光錦,是我十八歲那天,江寒舟送我的禮物。
我強忍心中酸澀,顫抖著手調試琴弦。
“大將軍對夫人可真是深情,我聽說她是個續弦,並非將軍原配。”
“不是原配又如何?原先的夫人死了好幾年了,將軍難道要守著死人過一輩子?”
竊竊私語傳進耳中,我心頭一顫。
琴弦應聲而斷,手指也滲出鮮血。
柳秋月掩唇驚呼一聲,立刻有下人將我踢倒,重重跪在地上。
“驚擾了夫人,你一個臭啞巴擔待得起嗎!”
我說不出話來,隻能麻木地跪在地上,一下下地磕頭。
江寒舟的目光掃過來,眼神微頓。
“算了,”他沉聲道,“今天是秋月的好日子,莫要和一個啞女計較。”
“夫君說的是。”
柳秋月垂了眼,溫柔地附和。
隨即她又端起酒杯,眼裏泛出淚花:
“剛才妾身聽他們所說,又想起了沈姐姐。”
“妾身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比姐姐更早遇見夫君......”
“如果要夫君在妾身和姐姐中選一個,夫君恐怕還是會選姐姐吧。”
江寒舟心疼地替她擦去眼淚,手指頓了一下。
“我會選你。”
我心中刺痛,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甲掐進手心。
柳秋月羞澀地笑了,又想起什麼,
“妾身聽說姐姐曾有一個玉鐲,很是名貴。”
江寒舟立刻吩咐我。
“你把沈南星的那個玉鐲子拿來,給夫人戴上。”
即使早已心死,聽見這樣的話,還是不免怔愣。
柳秋月的丫鬟快步上前,狠狠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
“呆著做什麼,啞巴了,也聾了嗎!”
鑽心疼痛轉來,我沉默轉身去了庫房。
找出那個落滿灰塵的鐲子。
這個玉鐲子是定親那年,江寒舟親手為我打造的。
他動作輕柔地為我戴上,目光熱切。
“南星,都說玉能養人,希望你一生平安長樂,順遂無憂。”
那些承諾言猶在耳,如今卻早已物是人非。
柳秋月接過玉鐲細細把玩,卻突然驚呼一聲。
鐲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夫君,妾身不是有意的。”
江寒舟下意識地抬手,又生生收回。
“無妨,一個死人的東西,碎了便碎了。”
江寒舟移開目光,溫柔地為柳秋月夾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宴席結束後。
我跌跌撞撞離開,卻不知不覺走到了前世生活的院子裏。
這裏已是滿目瘡痍,破敗不堪。
背後傳來下人的聲音:
“前不久,因為夫人經常做噩夢,將軍就下令把這裏全部拆除。”
“要我說她也挺可憐的,和將軍是少年夫妻,如今卻什麼都沒了。”
我走進小院,回憶如潮水般鋪天蓋地襲來。
在這裏,江寒舟緊緊抱著我,對天地立誓。
“南星,我定會護你一生安穩。”
朝堂上,皇上有心把公主許配給他。
他跪在殿外七天七夜。
“臣已有心上人,臣曾對天發誓,絕不負她!”
我去世後,魂魄離體,親眼見他抱著我的屍身入眠,任何人都不許靠近。
“南星,”江寒舟紅著眼,聲音嘶啞。
“你走了,留我一個人,我要怎麼辦?”
舉行完葬禮,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以血為墨,寫下悼念亡妻的詩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可如今,小院傾塌,故人已逝。
他的身側,也有了新人。
恍惚間,有人衝進來,將我推倒在地。
“將軍有令,夫人近日憂思不寧,唯恐沈南星魂魄作怪,將這裏一把火燒掉!”
我心神俱震,回過頭看見一臉冷漠的江寒舟。
我衝過去,跪在他麵前。
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隻能拚命的搖頭。
江寒舟看見我,愣了一下。
這樣的眼神,他似乎在哪裏見過。
很快他便恢複冷靜。
“秋月身體一向虛弱,需要好好休息。”
“放火!”
我眼睜睜看著昔日的小院燃起熊熊大火。
跌坐在地,心頭一片死寂。
我從不懷疑,他曾經真切愛過我。
隻是真心,也會瞬息萬變。
既然他的身邊已經沒有了我的位置。
那麼我也是時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