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此一事,我心裏清楚,自己唯一的出路便是考出去,天高任我飛。
但我想的,便是別人怕的。
中考前的夜晚,我還在進行最後的衝刺。
實在太困太渴,我端起來桌上半玻璃杯水,一口灌了大半。
不大會兒,肚子突然 「咕嚕」一陣絞痛,緊接著惡心勁翻江倒海。
我踉蹌衝進廁所,蹲得腿發麻,冷汗把後背衣服全浸濕了。
「姐,你咋了?」
蔣玉輝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聲音裏透著幸災樂禍。
我扶著牆出來,臉色慘白盯著他:「你給我水裏放什麼了?」
他眼神閃了閃,立刻搖頭:「沒放啥啊!就是涼白開,你是不是複習太累鬧肚子了?」
我沒說話,徑直走到書桌前拿起水杯聞。
一股淡淡的藥味,跟我媽上次拉肚子吃的瀉藥一個味兒。
「蔣玉輝,」 我聲音發顫,不是怕,是怒。
「你是不是怕我考上重點高中,比你強?怕我搶了你『家裏獨苗』的光環? 」
他被戳穿,索性破罐子破摔,仰著下巴笑:
「是又怎麼樣?誰讓你天天看書裝樣子!爸媽說了,家裏隻能供我上重點,你就該去普高,早點畢業打工還債!」
我衝過去揪住他衣領,把他抵在牆上,「是你把筆插進王天明眼睛裏的!現在我要考學,你就用瀉藥害我?」
我媽衝進來一把拉開我,反手就給我一巴掌。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笑出眼淚,
「我要是考不上重點,你們是不是就稱心如意了,好早點把我嫁給王天明?」
沒人理我,我媽拉著蔣玉輝出去,還不忘「砰」地關上門。
我坐在地上,肚子還疼,心裏卻像被冰錐紮著。
原來在這個家,我連好好考試的資格都沒有。
第二天進考場,我頭暈得厲害,字都在晃。
監考老師問我要不要休息,我搖了搖頭。
這是我唯一能逃出去的機會,不能停。
整場考試硬撐著,中途跑了三次廁所,交卷時手都在抖。
走出考場,看見蘭青站在樹底下等我,書包沒了,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外套。
「玉錦,我......」 她看見我就哭,「我爸昨天把我書包燒了,逼我退學,今天就要帶我去城裏打工。」
我心裏一沉:「你沒反抗?」
「我反抗了,可他把我鎖在屋裏,還打了我......」
她撩起袖子,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我偷偷跑出來的,就是想告訴你,別放棄,一定要考出去。」
風刮過樹梢,像在哭。
「你跟我走,去我家躲躲。」 我去拉她的手。
她搖搖頭後退:「不了,我爸會找到你家,給你添麻煩。玉錦,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考,替我看看外麵的世界長什麼樣。」
她跑遠了,沒回頭。
我站在原地掉眼淚,這一別,大概率是再也見不到了。
成績出來那天,我拿著成績單手都在抖。
離重點線差1分,隻能去普高。
蔣玉輝考得更差,卻耀武揚威:「我就說姐考不上吧!她就不是讀書的料!」
我媽湊過來假笑:「玉錦啊,普高也挺好的,離家近,方便照顧家裏。你爸說了,等你畢業,就......」
我打斷她,把成績單扔桌上,「你們別做夢了,就算去普高,我也會考上大學走出去,永遠不回這個破家。」
我爸把煙袋往桌上一摔:「你走?你走了誰還債?家裏沒錢供你上大學,要麼嫁,要麼打工!」
我轉身進屋鎖上門,窗外傳來蔣玉輝的笑聲,我卻一點都不在意了。
路是自己走的,荊棘再多,也比待在泥坑裏強。
九月的太陽還毒得很,我背著洗得發白的帆布包站在普高校門口,帆布包裏隻有兩套舊衣服和幾本課本。
這就是我的全部家當。
我爸媽本來一分學費都不肯給,說供我讀書是 「給老王家做嫁衣」。
是王天明他媽不同意,怕娶個沒文化的兒媳婦丟麵子,才逼著我爸媽掏了錢。
剛進校門,幾道異樣的目光掃過來。
我低頭拽了拽寬大的校服,想把發育的輪廓遮一下。
以前故意扮邋遢怕被注意,現在想藏也藏不住了。
「蔣玉錦?」
熟悉又刺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渾身一僵。
回頭看見王天明叼著煙斜靠在宣傳欄旁,左眼的紗布拆了,留著道醜陋的疤痕,正用獨眼死死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