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傳厭惡地別開眼,
“又來了,一輩子就會用裝病這招來拿捏人!”
“媽你沒事吧?”
趙莉嘴上問著,反而拉著小外孫退後一步,生怕我是什麼傳染源。
趙銘倒是看了一眼臥室方向,卻隻是不耐煩地說:
“媽你自己去拿一下不行嗎?多大點事。”
沒有一個人動。
窒息感越來越重,我很明白這是高血壓突發,可我沒辦法自救。
對死亡的恐懼從未如此真切地籠罩過我。
就在我幾乎要癱軟下去時,衣角被拉了拉。
小外孫遞過來一個藥瓶。
“外婆,你是要這個嗎?我剛才玩的時候從你枕頭底下摸出來的,這個糖豆不好吃。”
眼前模糊得看不清標簽,求生本能讓我迫不及待地吞了幾粒藥丸下肚。
可吞下去沒多久,高血壓非但沒有緩解,眩暈和心悸感反而更明顯了。
太陽穴突突地跳,我感覺腦子像是空氣炸鍋快要炸開一樣。
我癱軟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視線裏他們的臉開始旋轉。
“不會真出事吧?看著不太對勁兒啊。”
“能出什麼事,舊毛病了,嚇唬人的。死了倒幹淨。”
“小聲點,真搞出人命麻煩就大了!”
“怕什麼,她都七十了,真有啥也是正常老死,誰還能查什麼。”
我的心在聽到他們的話時,比身體更早地停止了跳動。
原來,他們真的不在乎我的死活。
甚至,盼著我死。
可我到底還是沒死成,因為趙銘給我灌了兩粒降壓藥,嘴裏還嘟囔著,
“根本找不到這老太婆把房產證放哪了呀,可不能就這麼死了。”
“但我倒是找到了她的胃癌晚期證明,應該沒多少日子了。”
趙傳的聲音裏是壓著氣的雀躍,
“晚期的話確實沒必要再折騰了。等她自然去了也更省事。”
從未想過,二十年的孤守,一生的勞碌,換來的竟是他們判我早去。
我終究是沒忍住,再睜眼時眼眶浸滿了淚水。
上次哭是幾十年前都已經數不清了。
可哭過了,就能連著酸楚、不甘、委屈、憤怒一起帶走了。
幾人將我團團圍住,換了副嘴臉。
趙傳的演技很假,他撒謊時總是會眨眼睛。
“蘭杏?你好點沒,怎麼不告訴我們你的身體狀況呢?”
兒女們也紛紛換上了擔憂的表情。
“媽,您感覺怎麼樣?剛剛嚇壞我們了。”
“媽,您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說啊。”
“媽,之前是我們不對,忽略您了,以後不會了。”
趙傳坐在我身邊歎了口氣,語氣帶著回憶的滄桑感,
“蘭杏啊,剛才是我不對。我就是一時脾氣急,你別往心裏去。咱們老夫老妻幾十年了,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多不容易。我答應你,之前虧欠你的以後都補給你,這最後一段路,我陪著你走,好不好?”
若不是我剛才親耳聽到了那番對話,我又會被這虛假的溫情所打動。
我看著他們一張張關切的臉龐,心裏冰封的湖麵下,是足以焚燒一切的烈焰。
我目光緩緩掃過他們每一個人,
“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可是我們的親媽啊!”
“爸都道歉了,那還能有假!”
“咱們是一家人啊!”
我垂下眼,沉默了許久,久到他們臉上的假笑都快維持不住了才說話:
“好,我賣房子。”
“但是我有個要求。”
“你說!媽!什麼要求我們都答應!”
“給我補辦一場壽宴,要風光大辦,所有的親戚朋友,都要請到。我要風風光光地過七十大壽。”
“人活一輩子總要風光一次。辦完壽宴,我就簽字賣房,而且在壽宴上,我會當著所有親戚的麵公布這賣房的錢具體怎麼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