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明是童言無忌,可卻沒有人製止他這樣與我開玩笑。
我眼前一陣發黑,心臟疼得我喘不上氣。
我扶住餐桌邊緣才勉強站穩,可水杯卻沒拿穩脫了手,砸在小外孫腳邊。
趙莉劈頭蓋臉地嗬斥道:
“莫蘭杏!你幾十歲的人了,跟個孩子計較什麼?孩子說句實話而已,看你那點出息,還不快把地上擦擦!”
她甚至沒問我一句是不是不舒服。
那酸楚像是混著冰渣,一點一點灌入我空洞的心裏。
再抬眼看和我相識相伴超過五十載,卻陌生得如同路人的男人,我聲音都在抖,
“你回來就是為了讓我知道你身邊多了個她,不需要我了?”
趙傳皺皺眉,仿佛我的問題很多餘,
“當然是回來跟家裏人團聚一下。另外也順便商量一下正事,這房子地段現在好了,值點錢,趁著我回來趕緊賣掉分了吧。”
他話說得那麼自然,那麼理所應當。
似乎我隻是一個占了他們趙家房子二十年的看門人。
“爸說得對!爸您不知道,現在房價高,這房子賣了,咱們都能鬆快不少。我公司最近需要一筆資金周轉。”
“大哥你又不缺錢,我這馬上就要二婚了,正愁婚房首付呢!爸,媽,這錢得先緊著我!”
“憑什麼緊著你?我現在一個人帶孩子多難,這錢必須有我一份!媽,你當初要是早點賣了這房子沒把爸氣倒,爸也不用死那麼一回,咱們家早享福去了,就是你太自私!”
他們熟視無睹地討論著賣房的錢該如何分配,幾十萬、幾百萬在他們嘴裏就像是數字。
唯獨沒有一個人看一眼房子的主人,問一句我賣了房子住哪裏。
好像我七十歲了,就不需要一個家,也不配再擁有什麼。
他們忘了,當年趙傳死後,有多少人上門逼我賣房改嫁,是我咬著牙,硬生生扛了下來,保住了這個他們還能回來爭搶的窩。
冰碴化開了,燃起的火苗在我胸腔裏沸騰著。
我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我不賣房子,趙傳,我們離婚吧。”
趙銘一臉不可思議,
“離婚?媽你瘋了吧,你都七十了,丟不丟人?”
“就是,老都老了,還學小年輕鬧離婚?說出去不怕人笑話死!媽你是不是看爸帶寧阿姨回來,受刺激了?至於嗎?”
“媽,你別給臉不要臉!爸好好回來跟你商量,你作什麼作?拿離婚嚇唬誰啊,以為爸會在意嗎?真是越老越糊塗!”
趙傳理所應當給我扣上了離不開他又鬧脾氣的帽子,眼神輕蔑地看著我,
“莫蘭杏,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幼稚不幼稚?想用離婚要挾我還是省省吧。”
“這樣,你要是願意賣掉房子,分錢的時候我那份可以多給你一點,算是補償你這二十年,行了吧?離婚這種話以後別提了,丟人現眼。”
我的心像是沉入了深海,漆黑又無助。
原來在他眼裏,我所有的痛苦和掙紮隻是為了多要一點錢。
一直安靜旁觀的寧雅萱突然動了,她挽住趙傳的胳膊,柔聲細語地勸道:
“傳哥,別這樣跟姐姐說話,姐姐也是一時生氣。”
繼而轉向我,
“姐姐,您別生氣,氣壞了身體不值當。今天這事兒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該來的。您千萬別和傳哥置氣,也別提離婚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
她從另一個精致的袋子裏拿出幾塊小巧漂亮的馬卡龍,遞向我,
“姐姐,您嘗嘗這個,甜食能讓人心情好。我們在外麵剛給我過完生日聚餐回來,這都是特意給您帶的呢,米其林餐廳的甜品師做的,可不便宜。”
原來,他們不是不記得生日,隻是不記得我的生日。
他們風風光光地好吃好喝,然後帶著殘羹冷炙施舍給我這個原配妻子。
我連生日都被另一個女人替代了。
我看著眼前這群和我血脈相連,也曾肌膚相親的至親之人,終於認清了他們的扭曲的嘴臉。
心臟的抽痛還未平息,胃裏又翻江倒海地絞痛起來,一股腥甜湧上喉嚨口。
我趕緊捂住嘴,抵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強撐著嗚嗚咽咽地說出幾個字。
“我的降壓藥在床頭櫃,幫我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