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幣發行權的戰爭

2015年1月1日，歐元誕生15年紀念日這天，立陶宛成為歐元區第19個成員國。此時，英國和希臘又掀起了是否退出歐元區的爭論。一時間，歐元又成為國際經濟矚目的焦點。

1999年1月1日，歐元在歐盟各成員國範圍內正式發行，它是一種具有獨立性和法定貨幣地位的超國家性質的貨幣。歐元是自羅馬帝國以來歐洲貨幣改革最為重大的結果，不僅僅使歐洲單一市場得以完善，歐元區國家間自由貿易更加方便，而且更是歐盟一體化進程的重要組成部分。歐元啟動工程浩大，據經濟學家計算，僅從歐元發行到投入使用的費用就高達1600億～1800億歐元之巨。但是，歐元啟動給歐盟帶來的利益將是難以估量的。

歐元的最高意義就在於，歐洲可望通過創立一個強勢貨幣和一個強大的區域貨幣體係安排，來削弱美元的霸權地位，以謀求歐洲的利益，這將對國際貨幣體係產生深遠影響。歐元區人口超過33億，GDP超過132萬億歐元，即使減掉歐盟內部貿易額，在世界貿易總額中的比重也超過15%。歐元流通後，將成為國際貿易中的結算貨幣以及非常有吸引力的儲備貨幣，這對美元的貨幣統治地位直接構成挑戰。

由於貨幣直接代表著財富，因此有權力發行貨幣的人必然掌握著財富的源泉。古人形容人有錢是“鄧通之富”，鄧通之所以富裕，最重要的是獲得了鑄錢，也就是發行貨幣的權力。

鄧通是西漢人，頗得漢文帝賞識，前後得到賞賜十幾次，累計有億萬錢之多。有一天，漢文帝命令一個善於看相的人為鄧通相麵。那人說：“鄧通的命會窮困餓死。”漢文帝說：“能使鄧通富有的是我，怎麼說他會貧困呢？”於是賞賜給他大小銅山，準許他鑄錢。漢文帝去世後，太子即位為景帝。漢景帝不喜歡鄧通，更不可能讓他分享鑄幣權。於是鄧通被免了官，閑居在家。過了不久，有人告發鄧通將鑄錢盜出域外，漢景帝下令將鄧通的家產充公，尚欠幾億萬錢。晚年的鄧通隻好寄居在他人家裏，死時一文不名。

很多人並不知道，掌握著發行美元權力的美國聯邦儲備銀行和世界上其他大多數中央銀行不同，是一個“私人銀行”。成立初期，美國聯邦儲備銀行有紐約銀行等12個股東，目前花旗、摩根等大銀行也擁有其股份。據說不少試圖從銀行家那裏收回貨幣發行權的美國總統都會遭遇極大障礙，甚至慘遭暗殺。這種觀點缺乏足夠的證據支持，但在經濟學上是合理的。按照一句經常被誤認為是馬克思所說，實際上是他引述英國經濟學家鄧寧格的名言說，資本“有300%的利潤，資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更不要說為了“無本萬利”的貨幣發行權而刺殺總統了。

通常，每個國家都隻使用一種貨幣，並由中央銀行發行和控製。不過也存在例外，多個國家可以使用同一種貨幣。例如在歐盟國家通用的歐元，在西非經濟共同體的法郎，以及在19世紀的拉丁貨幣同盟，名稱不同但能在聯盟內部自由流通的等值貨幣。一個國家還可以選擇別國的貨幣作為法定流通貨幣，比如，巴拿馬選擇美元作為法定貨幣。有時因為特殊原因，同一個國家內的不同自治體可能發行不同版的貨幣，例如在英國，包括英格蘭、蘇格蘭甚至偏遠的澤西島、根西島都各自發行不同版的英鎊，並且互相可在英國境內的其他地區交易，但唯有英格蘭英鎊才是國際承認的交易貨幣，其他版的英鎊拿出英國境外後可能被拒絕收受。

由於貨幣在世界貿易中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哪種貨幣成為國際貿易結算的工具，那麼發行該貨幣的國家作為國際貨幣發行者就會攫取巨大的利益。除了征收國際貨幣稅、用貨幣換取他國財富，貨幣發行國還擁有在國際貿易中的巨大利益。凡是用本幣結算的國際貿易商都可以有效地規避彙率變化帶來的風險，而被迫使用外幣進行國際貿易結算的企業都會暴露在更大的彙率風險中。美國的進出口商所承擔的國際貿易風險要遠遠小於中國的國際貿易商，因為中國的貿易商都是用美元結算，須兌換成人民幣才是實實在在的利潤，而美國的進出口商則不用承擔這樣的彙率風險。

取得國際貨幣發行權，不僅需要強大的國家經濟實力，還需要足夠的經濟增長速度，以及強大的國際政治地位來保證。伴隨著全球經濟和貿易的增長，對國際貨幣的需求也呈增長態勢。如果國際貨幣發行國的經濟和財富增長速度不能支持越來越多的國際貨幣投放，要麼流通中貨幣不足，要麼這種貨幣貶值，並逐步被其他貨幣取代。

當然，任何一種國際貨幣退出曆史舞台的過程都不會是自願的，新的國際貨幣的確立過程也不會是自發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前，英鎊一直是主要的世界貨幣。德國、美國等國家的崛起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戰，徹底打亂了以英國為領袖的金融秩序。而美國利用其經濟、政治以及國際金融中的優勢地位，不斷培育、強化美元作為全球貨幣的主導權，積極利用每一次金融危機打壓英鎊，從而導致英鎊長期貶值，於是國際貨幣的地位逐漸被美元替代。美元增發最快的時期，恰恰是美國虛擬金融市場高速發展的時期，也是美元加速成為世界貨幣的時期。結果美國不但沒有在國內引發通貨膨脹，相反還刺激了美國全球金融中心的形成。這就是為什麼貨幣發行權成為殖民地後第二個引起“世界大戰”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