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強明強
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
——《中庸·明道》
明者智也,強者勇也;明者鑒人,強者製人。
《明強》乃《挺經》四章,言智勇兼備、縱橫自在之道。
一 追求學問能獲得智明
三達德之首曰智。智即明也。古豪傑,動稱英雄。英即明也。明有二端:人見其近,吾見其遠,曰高明;人見其粗,吾見其細,曰精明。高明者,譬如室中所見有限,登樓則所見遠矣,登山則所見更遠。精明者,譬如至微之物,以顯微鏡照之,則加大一倍、十倍、百倍矣。又如粗糙之米,再舂則粗糠全去,三舂、四舂,則精白絕倫矣。高明由於天分,精明由於學問。吾兄弟忝居大家,天分均不甚高明,專賴學問以求精明。好問若買顯微之鏡,好學若舂上熟之米。總須心中極明,而後口中可斷。能明而斷謂之英斷,不明而斷謂之武斷。武斷自己之事,為害猶淺;武斷他人之事,招怨實深。惟謙退而不肯輕斷,最足養福。
《中庸》所說的智、仁、勇這三大品行中,排在首位的是智。智就是明。古代的豪傑,常稱之為“英雄”。這裏的“英”也是明。所謂“明”有兩種:他人隻看到近前東西,我則可以看到極遠的東西,這叫高明;他人隻看到粗大的東西,我則可以看到精細的東西,這叫精明。所謂的高明,好比身室內,所能看到的距離畢竟有限,登上高樓所能看到的就遠了,登上高山的話,看得就更遠了。所謂的精明,好比是極為細微之物,用顯微鏡來觀察它,它就會放大一倍、十倍、百倍了。又比好是粗糙的米,搗兩遍的話,就可以把粗糠全部除去,搗上三遍四遍,那麼它就精細白淨至極了。人是否高明取決於天賦,精明則有賴於後天的學問。我們曾氏兄弟如今僥幸居高位,天賦都算不上十分高明,全靠學問來求得精明。喜好提問如同購置顯微鏡觀察事物,喜好學習如同搗擊熟透了的米。總而言之,必須心裏明白,然後才能說出自己的決斷。心裏明白再做決斷這叫英斷,心裏不明白就做出決斷,這叫武斷。武斷自己的事情,產生的危害還不大;武斷他人的事情,就會招致很深的怨恨。隻有謙虛退讓而不肯輕易決斷,才能保住自己的福分。
“明強”二字是從《道德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引出的。古之豪傑都稱英雄,英即明也。雄即強也。明強,講的是英雄之道。人生在有限的時間裏經營好自己,堅忍圖強,以求用有限的能量盡最大努力把可能做好的事情真正做得“止於至善”,便可稱英雄。
清朝末年,國家內憂外患,但是卻缺乏治國強兵的人才。曾國藩曾說:“孔子曾經說,能治理好自己的國家,又怎麼會有羞辱他的人呢?全在於自強而已,又何必靠別人。就拿非常棘手的洋務來說,中國如果有人才,又怎麼害怕外國人的欺淩?”
但是強大必須有智慧最為後盾,即以“明”助“強”,而不能以“強”害“明”。以“強”害“明”便是剛愎,而剛愎是人性中最大的敗德之一,它集中了許多的惡劣的習慣和性格,如自滿、褊狹、無知、嫉妒等,是為人處世致敗取禍的一大主因。曆史上由此致敗者不絕於書,如項羽,如袁紹,可以不誇張地說,一般的人所以失敗,都或多或少與剛愎有點關係。“倔強”過了頭,就很容易滑向剛愎一端,好事也就變成了壞事。曆史上王安石變法的失敗,和王安石剛愎的性格不無關係。
王安石認為天下的財力日益困乏窮盡,風俗日益衰弱敗壞,問題的症結在於不知道法規、不效法先王政令的緣故。效法先王的政令,主要是效法政令的主要精神,隻有遵循它的主要精神,那麼所推行的更改變革,才能被天下人認為合乎先王的政令而欣然接受。自古以來的太平治世,從未曾因財物的不充足而成為國家的憂患的。憂患倒在於治理財政沒有把握它的規律。
熙寧二年二月,王安石升任參知政事。一日,神宗對他說:“很多人都不了解你,以為你隻知道經學,不通曉世上實際事務。”
王安石答道:“經學正是用來治理世上的實事的,但後世所謂講經學的讀書人,大抵都是平庸之輩,所以世俗都認為經學不可以施行到事務上。”
神宗問:“那麼最先施行的該是什麼呢?”
王安石說:“改變風俗,建立法規,這是眼下的當務之急。”神宗認為確是這樣,於是設立了製置三司的條例司,任命王安石與樞密院事陳升之共同主持。王安石又令呂惠卿負責條例司的日常事務。不久,農田、水利、青苗、均輸、保甲、免役、市易、保馬、方田等法陸續興立,稱為新法,王安石又先後派出提舉官四十多人,將新法頒行於天下。
舊史評價說,王安石性格堅強剛愎,遇到事情不管可與否,都固執己見。在議論變法時,在朝廷百官全部持不可變法觀點情況下,王安石附會經義,提出了自己的各種主張,辯論起來動輒數百言,眾人皆不能使他屈服。他甚至說:“天變不足以畏懼,祖宗不足以效法,人們的議論不足以顧忌憂慮。”這段話顯然有失公允,但也透視出王安石性格中的剛烈之風。所以,朝中舊黨一股腦兒地反對王安石。王安石缺少可靠的政治盟友,新法也有很多漏洞,變法很快便失敗了。
在多種力量竟相角逐的態勢下,不一定實力最強的就是成功者。因為多種因素使多種力量互相利用和被利用,會產生許多意想不到的結局。比如劉項逐鹿天下,項羽的實力遠強於劉邦,結果反而慘敗於劉邦;秦晉淝水之戰,符堅的前秦軍兵強將勇,實力遠勝於謝安的東晉軍,但卻以八公山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而慘敗於謝安。
上智者可以慷慨地為眾所利用,而後人心悅誠服地共被其用之;中智者相互利用而以各得其所方寧;下智者被人利用反而以為自己在利用別人。曾國藩恪守“愚必明,柔必強”的原則,嫻熟駕馭紛爭局麵,他是上智者。
同治二年七月,他在給弟弟曾國荃的信中寫道:“強字本是美德,我以前寄給你的信也講‘明強’二字斷不可少。但是強字必須從明字做出,然後始終不屈不撓。如果對事情全不了解,一味蠻橫,等到別人用正確的道理進行駁斥,並用事情的實際後果來驗證,這時再俯首服輸,前倨後恭,這就是京師講的‘瞎鬧’。我也並不是不要強,隻是因為見聞太少,看事不明不透,所以不敢輕於要強。”
曾國藩在信中對強毅與剛愎作了明確的區分,他說:“強毅之氣,決不可缺少,但是強毅與剛愎自用截然不同。古人說:自勝稱為強,說強製也好,強恕也罷,或是強為善,都是自勝的意思。如果不習慣早起,就強製自己天未明即起床;不習慣莊重尊敬,就強製自己參加祭祀方式,感受莊重尊敬的氣勢;不習慣勞苦,就強製自己與士兵同甘共苦,勤奮不倦,這才是強。不習慣持之以恒,卻強製自己做事有恒心,有耐力,這就是毅。不像上麵說的這樣,反而以氣勢壓人,這就是剛愎。二者表麵相似,實際上有天壤之別,不可不察,不可不慎。”能認識到這一點,曾國藩在塑造成功人格方麵已達到了深層次的修養境界。曾國藩雖非將才,然而他能夠審時度勢,深謀遠慮,從不求一時之功,從不輕舉妄動。因此,曾國藩的“明強”之法值得人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