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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兩人,

“你們倆都卷進來了,萬一真出了事,總得知道自己是為了啥死的----不是為了我沈獄,是為了這鹽引背後的真相,為了那些被鹽商逼死的百姓。”

王二牛雖還是一臉緊張,卻用力點了點頭:

“沈哥你放心,俺不怕!大不了跟他們拚了!”

李默也咬了咬牙:“俺也跟著沈哥幹!反正以前也是爛命一條,能做點正經事死了也值!”

沈獄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心裏暖了幾分:

“別說喪氣話,海大人會查死者的身份,咱們得守好這鹽引,等機會。

記住,最近千萬別單獨行動,夜裏睡覺也得睜隻眼閉隻眼----那些人連六年的鹽引都敢造,殺咱們幾個錦衣衛,怕是眼睛都不會眨。”

巷口的風吹過,帶著暮色的涼意。

三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凝重,卻沒有退縮。

沈獄知道,從他決定把真相說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們三個就真正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要麼一起把這黑幕捅破,要麼一起摔進萬丈深淵。

“走,先回家。”

沈獄率先邁步,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把門窗關好,今晚咱們輪著守夜----這鹽引在咱們手裏多待一天,危險就多一分,但機會也多一分。”

暮色漸濃,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深處,隻有牆上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像三道倔強的刻痕,印在京城的褶皺裏。

一場關乎生死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

沈獄三人的身影剛消失在巷口,會同館書房裏的海剛峰已按捺不住怒火。

他抓起案上的書卷重重一摔,清瘦的身軀因憤怒而微微顫抖,花白的胡須在下巴上劇烈抖動:

“國之重器豈容私造!這幫奸賊,是要把大晏的江山掏空嗎?!”

老仆聞聲進來,見他臉色鐵青,連忙上前攙扶:

“老爺息怒,仔細氣壞了身子。”

“身子?”

海剛峰猛地甩開他的手,眼神裏燃著決絕的火焰,

“老夫這條命算什麼?若能換得朝廷清明,百姓安寧,便是死了也值!”

他轉向老仆,聲音擲地有聲,

“去,把後院那口備用的棺材給我抬出來,擺在正廳!”

老仆大驚失色:

“老爺!您這是要做什麼?”

“做什麼?”

海剛峰走到窗前,望著天邊沉沉的暮色,語氣帶著破釜沉舟的剛烈,

“老夫要抬著棺材去宮門跪奏!就不信聖上看不到這私造鹽引的罪證,就不信那幫同黨敢當著天下人的麵攔我!”

他指著桌上石沉大海的兩封奏表,指尖因用力而發白:

“他們想壓?想拖?老夫偏要把這案子捅到天上去!私造鹽引形同謀反,背後定有巨貪大奸勾結,今日若不嚴懲,明日他們就要私鑄龍袍了!”

老仆急得直跺腳:

“老爺,宮門守衛森嚴,您帶著棺材去跪奏,豈不是自尋死路?那些人巴不得您出事啊!”

“死?”

海剛峰轉過身,眼神銳利如劍,

“老夫二十歲都敢彈劾藩王,如今一把老骨頭怕什麼死?我倒要看看,朝中哪些人敢攔我,哪些人敢替鹽商遮掩----攔我的就是同黨,遮掩的就是國賊!”

他抓起那半張鹽引揣進懷裏,又將兩封未獲回複的奏表疊好,

“我要讓天下人都看看,這些蛀蟲是怎麼啃食朝廷根基的!要讓聖上知道,還有臣子敢用性命保這江山清明!”

老仆見他心意已決,知道這位“海青天”的性子。

認準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他抹了把眼淚,哽咽道:

“老爺既已決定,老奴這就去備棺材。隻是............您得讓老奴跟著,萬一真有不測,老奴也好給您收屍。”

“不必。”

海剛峰擺了擺手,語氣緩和了些,

“你留在這兒,若我明日未歸,你就回鄉去吧,此案若是不管,我大晏江山危矣!”

他整了整身上洗得發白的官服,挺直了微駝的脊梁,雖滿臉皺紋,卻透著一股撼不動的凜然正氣。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給他鍍上一層清冷的光暈,仿佛一位即將赴死的老將軍,正整理著最後的鎧甲。

“去備車吧。”

海剛峰最後看了一眼案上的卷宗,聲音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

“今晚,老夫就去宮門候著,便是死在宮門外,也要讓這鹽引的罪證,濺上宮門的朱漆!”

老仆含淚點頭,轉身匆匆往後院走去。

書房裏隻剩下海剛峰一人,他望著牆上懸掛的“正大光明”匾額,緩緩握緊了拳頭。

這一夜,會同館的燈亮到了天明,如同黑夜裏一盞倔強的孤燈,明知狂風將至,卻依舊不肯熄滅。

一場以性命相搏的死諫,即將在京城的夜色中拉開序幕。

........................

紫禁城的晨光剛漫過太和殿的琉璃瓦,養心殿內已飄起淡淡的檀香。

嘉慶皇帝從紫檀木床上坐起,揉了揉發脹的額角。

昨夜又為煉製仙丹忙到深夜,此刻眼皮仍有些發沉。

貼身大太監李德全輕手輕腳上前,躬身道:

“萬歲爺,海剛峰大人遞了加急奏折,說是有要事啟奏。”

嘉慶打了個哈欠,並未立刻接奏折,隻淡淡道:

“擺駕三清殿。”

半個時辰後,皇帝已換上天青色道袍,在三清像前完成了沐浴更衣、焚香獻表的儀式。

案上的青瓷香爐裏,三炷清香嫋嫋升起,混著丹藥的苦澀氣味彌漫在殿內。

他接過李德全遞來的湯藥,就著溫水吞下一枚通體黝黑的“仙丹”,這才緩步回了養心殿。

李德全捧著奏折在原地躬身站了足足半個時辰,膝蓋早已發麻,見皇帝終於落座,才小心翼翼地將奏折呈上。

明黃色的奏折封皮上,“海剛峰”三個字寫得筆力遒勁,透著股不容置疑的急切。

嘉慶漫不經心地翻開奏折,指尖剛掃過“私造嘉慶二十七年鹽引”幾個字,原本平和的臉色驟然一沉。

他越往後看,眉頭皺得越緊,看到“鹽商勾結官員,偽造鹽引形同謀反”時,猛地將奏折拍在案上,琉璃盞裏的茶水都濺出了半盞。

折子李德全已經看過了,就連內閣都已經看過了,最後才報到聖上這裏。

他跟隨嘉慶多年,最懂這位皇帝的性子----看似溫和,實則猜忌極重,尤其忌諱臣子觸碰鹽鐵、兵權這等國之重器。

嘉慶捏著奏折的邊角,沉默片刻後忽然開口:

“傳旨,讓趙貞吉和黃錦立刻到養心殿見朕。”

“奴才遵旨!”

李德全如蒙大赦,連忙應聲後退,退出殿門時後背已沁出一層冷汗。

他知道,海剛峰這封奏折定是捅了馬蜂窩----趙貞吉是戶部尚書,黃錦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一個掌朝政,一個掌司禮監批紅,讓這兩人同時覲見,顯然是要動真格了。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金磚地麵上投下格子狀的光影,卻驅不散殿內那股若有若無的緊張氣息。

一場牽動朝野的風暴,已隨著這封遲到半個時辰的奏折,在養心殿的寂靜中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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