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獄雙腳交替著步步後退,脊背繃得像拉滿的弓弦,隨時準備發力。
每一步都踩在血泊與泥濘裏,絕不讓身前的張遷和暗處的白蓮教死士有任何一方繞到身後。
正值他後退之際,腳跟突然撞上一團軟膩的重物,一具穿著錦衣衛服飾的屍體應聲歪倒,正是張遷的心腹隨從。
就在肢體相觸的刹那,一股帶著灰色的陰冷氣流順著腳踝傷口鑽入沈獄的體內,奇異的酥麻感如潮水般漫過四肢百骸,竟瞬間驅散了大半酷刑留下的劇痛。
“小子,給我去死!”
張遷猙獰的嘶吼在耳邊炸響,染血的長刀裹挾著勁風劈到麵門。
沈獄倉促間揮起手中半截欄杆格擋,“哢嚓”脆響中木棍應聲而斷,鋒利的刀刃順勢而下,狠狠砍進他的大臂,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半邊囚衣。
劇痛襲來的同時,體內那股陰冷氣流卻驟然翻湧,一股冰冷的力量順著血脈蔓延開來。
這也就導致沈獄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失去戰鬥力,反而是迅速準備反擊。
他眼神一厲,趁張遷長刀入肉收勢不及,攥緊手中殘留的半截尖木猛地向前戳去。
尖木擦著張遷肋骨劃過,帶起一串血珠。
張遷吃痛踉蹌後退,卻沒留意身後早已圍攏的黑影。
“噗嗤”幾聲悶響接連響起,數把短刀同時刺入他的後背。
張遷艱難地低頭,看著胸前凸出的數截染紅的刀尖。
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卻被湧出的鮮血堵住,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手中長刀擲向沈獄,刀身旋轉著劃破空氣,卻因力竭而速度銳減。
沈獄側身輕鬆躲開,長刀“當啷”一聲釘在遠處的石壁上。
白蓮教死士們漠然抽出短刀,張遷的屍體軟倒在地,被其中一人抬腳隨意踢到一旁。
八道黑影同時轉身,黑洞洞的瞳孔齊刷刷盯上沈獄,冰冷的殺意如實質般籠罩下來。
“放箭!“
沼獄的大門外傳來一聲怒喝,一時間沈獄眼前的幾人居然被震懾住了,瞳孔都有幾分擴散了。
不好!
此刻這裏還活著的人之中隻有沈獄知道發生了什麼。
沈獄連滾帶爬撲向牆角,手指死死摳住地上那副本該鎖著他的重枷,猛地翻轉過來擋在身前。
冰冷的石牆抵住後背,他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恨不得把自己嵌進牆縫裏,拚命縮小著身體的受力麵積。
“咻咻咻----”
破空聲驟然炸響,數十支弩箭帶著尖嘯射來。
“篤篤篤!”
箭頭狠狠釘在對麵的木板上,箭尾還在嗡嗡震顫。
“鐺!鐺鐺!”
幾支弩箭射中重枷,火星四濺,震得他雙臂發麻,虎口陣陣刺痛。
“他媽的,上來就射箭,狗日的東西!”
沈獄咬著牙咒罵,身體卻控製不住地發抖。
更多弩箭呼嘯而至,有的擦著他的頭皮釘入石壁,有的射在地麵濺起碎石,冰冷的箭簇在昏暗光線下閃著寒芒。
他死死把重枷頂在身前,在密集的箭雨中縮成一團,這是他在這場劍雨中活下去唯一的辦法。
弩箭破空的尖嘯漸漸平息,最後一支手弩箭“鐺”地釘在重枷邊緣,箭尾輕輕晃動了兩下便沒了動靜。
沈獄緊繃的神經驟然一鬆,他清楚手弩的特性。
十發一輪,裝填繁瑣,這波箭雨過後絕不會再有第二波。
接下來就是錦衣衛開始打掃戰場。
他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果然再無箭矢破空之聲。
中庭地形複雜,接下來必然是清點現場查探活口。
沈獄深吸一口氣,猛地丟掉手中沉重的鐵枷,踉蹌著站起身,雙手高舉過頭頂,掌心朝前示意自己毫無武器。
“我是錦衣衛!小旗官沈獄!”
他急得嘶吼起來,脖頸青筋暴起,
“是白蓮教死士潛入!他們殺了張百戶!我是幸存者!”
靴底踏在石板上的“咚咚”聲由遠及近,一隊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簇擁著一名校尉衝了進來。
他們動作迅捷地封鎖四周要道,手中繡春刀出鞘,寒光凜冽地掃視著遍地屍骸。
其中五人更是直接提刀直奔沈獄而來
沈獄目光掃過中庭,那八名白蓮教死士早已被射成了刺蝟,弩箭密密麻麻地插在他們身上,鮮血在地麵彙成蜿蜒的溪流。
死狀極其慘慘,若不是沈獄反應迅速,恐怕他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他正暗自慶幸,那已經到麵前的錦衣衛一手摁在他的臉上,整個人都被狠狠摁倒在地,冰涼的刀鋒瞬間抵在了咽喉。
帶著毛刺的粗麻繩索纏上沈獄四肢,錦衣衛用力拽緊繩頭,繩結交錯勒進皮肉,將他從肩膀到腳踝牢牢捆住,活像個無法動彈的粽子。
感受著傷口處傳來的劇痛,沈獄連忙再次呼喊道,聲音急切又沙啞:
“我們是被襲擊者,有白蓮教的人員潛入,我是錦衣衛小旗官沈獄。”
可周圍的錦衣衛仿佛沒聽見一般,依舊按部就班地勘察現場:
有人蹲身檢查屍身,有人用石灰標記血跡,有人在牆壁上刻畫記號。
沈獄心中明鏡似的,這些普通校尉根本無權處置他,他的話是說給那位負手而立的帶隊千戶聽的。
冰冷的刀鋒始終沒有移開,沈獄死死貼著地麵,感受著石板傳來的寒意。
他知道,此刻任何反抗都是徒勞,唯有活著見到能做主的人,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沼獄內的騷動漸漸平息,錦衣衛已徹底控製局麵,搜查、勘驗、封鎖一氣嗬成。
直到這時,一道身影才在眾人簇擁下緩緩進入,正是那位遲遲未露麵的千戶。
沈獄掙紮著抬頭,強忍著渾身傷口的疼痛望去。
來人身著暗紫色飛魚服,衣料上用銀線繡的蟒紋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光。
他麵容瘦削,顴骨微凸,一雙三角眼眯成細縫。
正是錦衣衛七大千戶之一的盧忠。
“小人小旗官沈獄,拜見千戶大人!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沈獄急忙開口,聲音因激動而發顫。
盧忠沒立刻回應,隻慢條斯理地掃過滿地屍骸,目光在白蓮教死士身上稍作停留,又落回張遷的屍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