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睡了過去,又迷迷糊糊地醒來。
漂亮阿姨不再抱著我,我坐在一輛聲音特別大特別顛的車上。
旁邊還有幾個叔叔,他們說話聲音很低,我幾乎聽不清。
我的頭還是很痛,渾身沒力氣。
我小聲問:“阿姨......我們找到姐姐了嗎?”
那個漂亮的阿姨轉過頭看我,她笑了笑,塞給我一塊幹幹的餅。
“快到了,乖乖睡覺,睡醒了就能見到姐姐了。”
餅有點噎,但我太餓了,小口小口地啃著。
我相信阿姨,她說能見到姐姐,就一定能。
那個嗡嗡響的車終於停了,我們又走了好久的路。
路越來越不平,坑坑窪窪,阿姨背著我,我被她顛得難受,差點把餅吐出來。
我們在一個矮房子前停下,屋裏走出一個黑瘦的男人,和一個穿著舊紅衣服的女人。
他們拿著油燈,上上下下地看我,眼神有點奇怪,像在看集市上的小豬崽。
漂亮阿姨和他們走到一邊,小聲說著什麼。
然後,那個黑瘦的男人數了一些皺巴巴的錢給漂亮阿姨。
我心裏忽然有點害怕,扯了扯阿姨的衣角:“阿姨,姐姐呢?”
漂亮阿姨接過錢,塞進口袋,臉上的笑不見了。
她看看我,又看看那對男女,很快地說:“以後他們就是你爸媽了,乖乖聽話。”
說完,她轉身就沿著來的路快步走了,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裏。
我愣住了,看著她的背影,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那個穿紅衣服的女人走過來,粗手粗腳地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黑乎乎的屋裏拽。
“走,回家。以後你就是俺家的娃了。”
我回頭望著阿姨消失的方向,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你們......不是我的爸媽。”
“阿姨......你騙人......”
“你說帶我去找姐姐的......”
那間屋子又黑又小,有股奇怪的黴味。
紅衣女人把我拽進屋,指著炕角:“以後你就睡那兒。”
炕上鋪著破舊的草席,硬邦邦的。
我縮在角落,眼淚止不住地流,但不敢哭出聲。
“我要回家......我要媽媽......”
我小聲抽噎。
女人瞪起眼:“這就是你家,再哭嚎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黑瘦男人走進來,把油燈放在桌上。
燈光搖晃,他的臉看起來更黑了。
他瞥了我一眼,沒說話,蹲在門口抽起了煙袋,一股嗆人的味道飄過來。
夜裏,我又開始發冷發熱,嘴裏迷迷糊糊地喊著媽媽、姐姐。
女人被吵醒,不耐煩地吼了一句:“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了!”
我嚇得立刻閉上嘴,把眼淚憋回去,把自己縮得更緊。
天剛蒙蒙亮,我就被扯了起來。
女人扔給我一件又破又臟的舊衣服:“換上,出來幹活。”
那衣服很大,還有股汗味,我笨手笨腳地穿不好。
女人一邊罵我真沒用,一邊粗暴地幫我套上,扣子扯得我脖子生疼。
院子很小,泥土地麵坑坑窪窪。
女人讓我去喂雞。
幾隻瘦巴巴的雞在角落刨食。
我端著破碗,把裏麵的穀粒撒出去,看著它們飛快地啄食。
我又想起了姐姐,想起她看著滿桌飯菜時厭惡的表情。
“為什麼......為什麼姐姐不吃呢?”
我看著搶食的雞,喃喃自語。
“明明那麼好吃......”
“嘟囔啥呢!快點幹!”
女人的吼聲從身後傳來,我嚇得一哆嗦,碗差點掉地上。
我很害怕,但我知道,爸媽很快就會找到我的。
可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學會了掃地、喂雞、撿柴火。
做得不好,或者動作慢了,就會挨罵,有時候是那個女人罵,有時候是那個黑瘦男人用煙杆敲我的頭。
他們叫我“丫蛋”,從不叫我的名字。
我開始有點記不清媽媽做的飯是什麼味道了,臥室床頭那盞溫暖的台燈,也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光暈。
隻有姐姐蒼白的臉,還是那麼清晰。
我常常一個人蹲在柴火堆後麵,小聲地和自己玩捉迷藏。
“一、二、三......躲好了嗎?”
然後我會靜靜地等,等很久很久。
可是,再也沒有人來找我了。
我知道,那個漂亮的阿姨不會回來了。
姐姐也不在這裏。
我好像......真的被扔掉了。
就像姐姐總是推開那些香噴噴的雞腿和肘子一樣,我也被他們推開,丟到了這個又遠又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