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醫生把我的胃癌診斷書遞給我時,表情沉痛,我平靜地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回到家,丈夫正因為沒找到幹淨襪子而煩躁,兒子戴著耳機和隊友嘶吼。
我開口說:「我胃癌晚期,最多還有半年。」
客廳裏安靜了一秒。
丈夫皺眉:「醫藥費要多少?」
兒子摘下一隻耳機:「媽,你死了以後誰做飯?」
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
......
那張A4紙打印的診斷書,薄薄一張,卻比我這二十年的婚姻還要沉重。
我丈夫趙磊,把手裏的臭襪子扔進沙發,不耐煩地劃開手機屏幕,似乎是在計算醫保能報銷多少。
「家裏的存款,基本都投在我的新項目裏了,周轉不開。要不,你先用你的那點私房錢?」他頭也不抬,語氣像是在談論今天晚飯吃什麼。
我的私房錢,是我在社區做文員,一個月三千五,省吃儉用二十年攢下的三十萬。
我曾想過,用這筆錢,等兒子趙陽大學畢業,給他付個首付。
而我的兒子趙陽,此刻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敲得劈啪作響,嘴裏罵罵咧咧:「會不會玩啊?送人頭呢!」
他似乎覺得「誰做飯」這個問題已經得到了答案,那就是點外賣。
所以,我死不死,對他來說,隻意味著以後點外賣的錢,需要從他爸那裏要。
我看著他們,一個是我同床共枕二十年的丈夫,一個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
二十年來,我早上六點起床,給他們做早飯,熨燙好他們要穿的衣服。
等他們吃完離開,我再匆匆扒拉兩口剩飯,趕去上班。下班後,買菜、做飯、洗衣、拖地......像一個上滿了發條的陀螺,不知疲倦地旋轉。
趙磊的酒局,我永遠準備好醒酒湯。
趙陽的叛逆,我永遠用耐心去化解。
我以為,我是這個家的定海神針。
直到此刻,我才發現,我隻是一個會做飯、會做家務、優先級排在他們事業和遊戲之後的免費保姆。
甚至,連保姆都不如。保姆生病了,雇主還會慰問兩句。
而我得到的,隻有一句冷冰冰的「醫藥費要多少」和「誰做飯」。
心死的瞬間,不是痛徹心扉的哀嚎,而是一種極致的平靜。
就像一盆燃燒了半輩子的炭火,被一桶冰水從頭澆下,連最後一絲煙氣都散得幹幹淨淨。
我沒再說話,默默地走進我的臥室,關上了門。
門外,很快又恢複了原樣。
趙磊在打電話,聲音洪亮地討論著生意,趙陽的遊戲背景音效震耳欲聾。
我的生死,如同一顆石子投進大海,連一圈漣漪都沒能蕩起。
我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裏那個麵色蠟黃、眼角爬滿細紋的女人。這張臉,陌生得讓我自己都快認不出來。
我有多久,沒有為自己活過了?
我拉開抽屜,從最底層翻出一個陳舊的鐵盒。裏麵是我所有的銀行卡、房產證,還有我父母留給我的一套老城區的學區房。
這是我的根,也是我的底氣。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許久未聯係的電話號碼。
電話那頭,是我大學時的學妹。
如今是本市最有名的離婚與遺產律師,陳婧。
「喂,師姐怎麼了?」陳婧的聲音幹練又熱情。
我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陳婧,我想立一份遺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