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哈琳娜一步一步走出屋子。
雪花落在臉上,化了,像眼淚,卻比眼淚更冷,沒半分溫度。
她走到院子中央,“咚”地跪下,膝蓋瞬間陷進積雪裏。
還有六天,巴特爾就來了。
她得活著,活著回草原去。
雪下得越來越大,沒多大功夫就漫過腳踝,又一點點往上爬,直到沒過膝蓋。
哈琳娜跪在江家院子中央,雪花落滿頭發和肩膀,把她裹成個小小的雪人。
膝蓋陷在雪裏,起初是凍得生疼,後來就麻了,再往後,那股寒意順著骨頭縫往肉裏鑽,像有無數根冰針在紮。
可她沒動,脊梁挺得筆直,像草原上被厚雪壓著的白楊樹。
嘴唇凍得發紫,上下牙打顫,卻沒哼過一聲,更別說求饒。
二樓天台上,江錦丞倚著欄杆站著,指尖夾支煙,煙灰積了長長一截。
他的目光穿過漫天飛雪,落在樓下那個單薄的身影上,眼神沉得像深潭,看不清情緒。
“錦丞哥,外麵多冷啊,你站在這兒看什麼呢?”
林雨嫣披著厚披肩走過來,自然地偎進他懷裏,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瞟了眼,“還在罰她呢?”
江錦丞沒說話,隻撣了撣煙灰。
林雨嫣歎了口氣,語氣軟乎乎的,帶著點刻意的體諒:“其實......她也挺可憐的。”
“草原上來的,不懂咱們這兒的規矩,對我大概也有誤會。再說了,我也沒真受什麼傷,剛才就是嚇著了。”
她抬頭看江錦丞的臉色,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要不......就算了吧?這麼冷的天,再跪下去該出事了。”
江錦丞低頭,因她的話緩和了神情,眼神軟下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動作帶著安撫:“你就是心太軟。”
“可她畢竟衝撞了你。” 話鋒一轉,他的眼神又冷了幾分,“我不能讓你受委屈。”
林雨嫣往他懷裏縮了縮,暗地裏勾了勾嘴角,柔聲道:“有你在,我不怕。”
江錦丞抬眼,再看樓下時,哈琳娜還保持著跪著的姿勢,隻是頭好像低了些,大約是凍得撐不住了。
他對著對講機冷冷吩咐:“看好她,什麼時候認錯,什麼時候起來。要是嘴硬,就讓她一直跪到暈過去。”
樓下的保鏢接到命令,走到哈琳娜麵前,把江錦丞的話原原本本重複了一遍。
哈琳娜慢慢抬起頭,臉上結著層薄冰,睫毛上全是霜花。
她看著保鏢,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淺笑,笑聲從凍僵的喉嚨裏擠出來,帶著血似的:
“認錯?我錯在哪兒了?錯在不該信他的話,錯在不該離開草原?”
保鏢沒接話,退到一邊守著。
雪還在下,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埋了才肯罷休。
天一點點黑下來,院子裏的燈亮了,昏黃的光透過雪花落在哈琳娜身上,卻沒帶來半分暖意。
她的意識開始發飄,眼前的雪地裏好像開出了草原上的格桑花,父親牽著鑽風站在花叢裏朝她笑。
“阿爸......”
她喃喃地念著。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燈突然都滅了,大約是到了熄燈的時間。
院子裏一下子陷入漆黑,隻有雪反射著點微弱的光。風更緊了,刮在臉上像刀子割。
哈琳娜覺得眼皮重得抬不起來,身體軟得像沒了骨頭。
恍惚間,她好像又看到了父親,就站在麵前,伸出手,聲音溫和:“娜娜,跟阿爸回家,咱們踏雪去,草原的雪化了就是春天。”
她眼睛一亮,凍得僵硬的手努力抬起來,想抓住父親的手。
可指尖剛要碰到,父親的身影突然就散了,眼前隻剩下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
“阿爸......”
她最後叫了一聲,頭猛地向前栽倒,額頭重重磕在雪地裏。
緊接著,一口帶著血絲的寒氣從嘴裏吐出來,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一團白霧,很快又被風雪吹散。
身體趴在雪地裏,一動不動,隻有雪花還在無聲地落下,一點點將她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