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邊做,邊給他講解。
紮替身,不是簡單的糊紙人。
我拿起泛著冷光的竹篾。
這是三年生紫竹,需在陽氣最盛的正午砍下,陰幹三年方能使用。
我的手指撫過竹篾,感受著那堅韌的質感。
破篾、削製、烤彎......我的動作因為腿傷而緩慢,卻異常穩定,每一次下刀,每一次彎折,都精準無誤。
骨架必須絕對勻稱,符合人體比例,甚至暗合某種古老的星象刻度。
這是“承災”的基礎,稍有偏差,後果不堪設想。
小宇在一旁看著,眼神從擔憂漸漸變成了驚愕。
空氣裏隻剩下竹篾輕微摩擦和紙張抖動的沙沙聲。
骨架初成,接下來是糊紙。
特製的皮紙薄如蟬翼卻韌性十足。
調製糨糊的水,不能用尋常井水,需是冬至那日的雪水融化,混合幾滴無根水。
我讓小宇幫我取來珍藏的陶罐。
刷膠、裱糊......一層又一層,不能有一絲氣泡,不能有一道褶皺。
這個過程漫長而枯燥。
我的斷腿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疼痛加劇,臉色蒼白如紙,冷汗幾乎沒停過。
但我咬緊牙關,強忍著,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
然後是繪彩。
礦物顏料需要用特製的膠液調和。
朱砂、雄黃、石青、金粉......每一種顏色都對應著不同的含義。
描繪五官是最關鍵的一步,不能完全像沈耀,也不能完全不像,要在似與不似之間,取得一種平衡。
筆尖蘸取混合了沈耀血液的墨汁,在他的心臟位置、眉心、手足心,寫下秘符。
最後,是那縷頭發和指甲。
將其細細地研磨成粉,混合在那包奇異香粉中,一點點,小心翼翼地填充進紙人的胸腔和頭顱之內。
當所有步驟完成,一個與沈耀等身大小、栩栩如生,甚至透著一種詭異生命感的紙人,靜靜地立在鋪子中央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它穿著用顏料畫出的昂貴西裝,臉上帶著一種僵硬的、似是而非的微笑。
燈光下,它的眼睛處還是兩個空白的黑洞,等待著最後,也是最危險的一步——點睛。
我癱軟在地上,幾乎虛脫,左腿腫得老高,劇痛陣陣襲來。
但我看著那個紙人,心裏卻沒有絲毫完成工作的輕鬆,隻有恐懼。
當年師父因為一時心軟,在一個黑道大哥的苦苦哀求下給他做了替身。
結果替身燒完後他立馬就不行了。
身上先是通紅,又鼓起密密麻麻的水泡。整個人仿佛被烈火焚燒一般痛苦至極。
等我給沈耀燒完這個替身,我又是會什麼慘狀呢?
我不敢想。
小宇早已撐不住,在旁邊睡著了。
門口看著我倆的人也昏昏欲睡。
我把他們搖醒,對他們說他們老板要的東西完成了。
其中一人立刻拿起手機給沈耀打電話。
很快,沈耀帶著人過來了。
一進門,他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住一樣,死死釘在了那個立在鋪子中央、與他等高的紙人身上。
燈光下,紙人栩栩如生,連西裝上的細微褶皺和頭發絲都清晰可見,除了那雙空洞的純白眼窩,幾乎可以說是以假亂真。
“好!好!好!”沈耀繞著紙人轉了兩圈,臉上露出近乎癲狂的喜悅,連連讚歎,“陳師傅,果然名不虛傳!這手藝,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