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姐姐比我大一歲,第一次高考沒考上滿意的大學,又複讀了一年,跟我在同一個高中。
高三的某一天放學,我路過一個小巷子,看見姐姐跟幾個常在學校外晃蕩的混混拉拉扯扯。
不知姐姐說了什麼,一個混混狠狠扇了姐姐一耳光,暴怒聲這麼遠我都能聽見,
“臭婊子!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陪我們哥幾個去玩玩,別怪我把你那些私密照都傳出去!”
我跑上去,擋在姐姐麵前,用力推開了拉著姐姐的黃毛混混。
“走開!”
那幾個混混一點都不怕我,上下打量著我,一個黃毛伸出手想揉我的胸。
“哎呀,這是哪裏來的小妹妹啊?跟我們一起去玩啊?”
我拍開他的手,又還了他剛才打姐姐的一巴掌。
這一下,像是涼水入油鍋,瞬間點燃了他們的怒火。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蹲下來,蜷縮起身體,數不清的拳頭雨點般落下來。
餘光中,姐姐臉色發白地躲在角落,瑟瑟發抖地拿著手機打電話。
沒關係的,打我就好、打我就好。
姐姐是我的家人,我要保護好她。
爸爸已經離開了,若是姐姐也出了事,媽媽會更傷心的。
我一遍遍催眠自己,這樣仿佛才能不感受到那些拳頭落在身上時的疼痛。
“靠!有人來了!那臭婊子叫了人!”
不知過了多久,幾個混混停了手,很快就跑遠了。
緊接著,媽媽一刻不停地跑了過來,焦急而擔憂的視線掃過來,飛快地略過了地上的我,含著淚用力抱住了角落處的姐姐。
姐姐抽泣著埋在媽媽懷裏,媽媽不停地安撫著她。
我好羨慕。
媽媽的懷裏一定很溫暖吧?
我艱難地站起來,走到媽媽身邊,想讓媽媽也抱一抱我。
我身上很痛,可隻要媽媽能抱一抱我,我就不會覺得痛了。
我伸手捏住了媽媽的衣角,抬頭卻對上了姐姐哀求的眼睛。
她指著我說:“媽媽......是她帶我來這裏的......”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顛倒了。
媽媽轉過頭,眼裏是崩潰的質問,好多難聽的話從她一開一合的嘴裏吐出砸在我身上,我耳邊嗡嗡響,隻記得最後一句。
“你這個掃把星!害死你爸爸還不夠!你非要把我們一家都害死你才甘心嗎!”
她抱著姐姐離開。
我跟隨著她的背影,可那幾個混混又再次折返,抓住了我的手腕。
落在身上的觸碰變了味,那麼惡心。
媽媽、媽媽。
我喊得那麼大聲,她卻一點都沒停頓,一次都沒回頭。
夜幕降臨,我才一瘸一拐地回到家。
可家門已經被鎖上了,我隻能坐在門口,後背靠著冰冷的牆。
半夜,家門被姐姐打開,黑暗籠罩著她的臉,我看不見她的表情。
“今天的事你別跟媽媽說,那些私密照是我之前交的男友拍的,我自己會處理好。”
她將一瓶碘伏扔在我身上。
“孟萱,別以為今天你這樣做,我就會原諒你。”
“是你害我沒了爸爸,害我被同學們嘲笑!這是你欠我的!”
她沒讓我進去,我隻能在樓道的黑暗中自己擦著藥。
擦完後,我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又做起了夢。
夢到六年前那一天,爸爸把手機遞給我,讓我記得明天關掉他的鬧鐘。
我天真地問:“為什麼?爸爸你不是說明天的工作很重要,不能隨便打擾你嗎?”
爸爸摸了摸我的頭,“計劃有變,爸爸隻能這樣做。”
“你要把鬧鐘關了,爸爸明天需要遲到,這是爸爸交給你的任務。”
“如果有人問起,你不能說是爸爸讓你關的,你隻能說是心疼爸爸工作太辛苦才替爸爸關的,明白嗎?”
我問他:“誰都不能說嗎?連媽媽和姐姐都不能說嗎?”
“誰都不能說,這很重要,萱萱,不然爸爸媽媽和姐姐都會有危險。”
“你能做到的,對嗎?我們萱萱是可以保護家人的小英雄。”
我鄭重地點頭,“放心吧,爸爸。”
我做的很好,爸爸。
媽媽和姐姐沉默地吃著晚飯,沒有一個人提起我。
爸爸常坐的位置上放著他的碗,盛滿了飯,媽媽和姐姐多年如一日地重複著給他的碗裏夾著他愛吃的菜的動作。
好像下一秒,他就會拉開椅子坐下來,笑著拿起筷子。
沒有一個人主動開口說話。
爸爸走後,好像把家裏的人氣都跟著帶走了。
我有些生氣,又有些委屈。
為什麼,我這麼久沒回來,你們一句都不過問呢?
桌子上連我的碗筷都不擺。
眼淚控製不住地滾下來。
以後,你們要是知道我再也回不來了,會不會也給我放上碗筷,給我夾我愛吃的菜?
媽媽的手機響起電話鈴聲,職業緣故,她從不會將手機靜音。
她看了眼屏幕,猶豫著接起電話。
我湊到她旁邊,聽見裏麵的醫護人員一板一眼地開口,
“您好,請問您是孟萱的媽媽嗎?我是金市第一醫院的醫護人員,您女兒的屍體已經放在醫院太平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