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漁船在乳白色的霧氣中穿行,王老五越發殷勤地指點著航道。
他粗糙的手指劃過船舷,聲音在海風中顯得格外洪亮:
“瞧見沒?現在政府布的黃色導航浮標!”
他用力拍打著被海水侵蝕的欄杆,
“跟著黃線走,閉著眼睛都能進灣!
早不是你爹說的那個凶險地界啦!”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幾截褪色的浮標在霧中飄搖,分明是年久失修的模樣。
心裏冷笑,麵上卻故作驚訝:
“真的啊?”
老王揮著手,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我臉上,
“現在咱們村都是正規漁業合作社!
上周大風天,老李家船擱淺,全村漢子連夜扛著纜繩去拖船!”
他眼睛瞟著我艙裏肥美的海貨,嗓門又抬高幾分,
“咱們漁民最講義氣!哪能讓自家兄弟在海裏吃虧?”
“合作社現在有政策扶持!就是要把實惠給到咱們漁民手裏!”
他掏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硬塞給我一支,
“抽一根!以後都是自己人!”
我推辭不過接過煙,他立刻湊過來幫我點火,火光映出他眼底的貪婪:“待會卸完貨,必須上我家喝酒去!
我讓你嬸子燉鍋鮮魚湯,再把合作社幾個管事都叫來!”
漁船正穿過一片看似平靜的水域,他指著遠處隱約的燈火:
“瞧見沒?那就是咱們合作社的臨時收購點!燈火通明得多氣派!”
實際上那隻是礁石後幾盞隨風搖晃的舊漁燈。
我心裏冷笑,麵上卻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叔,這......這怎麼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
他大手一揮,“咱們漁民就得互幫互助!
今晚必須去我家喝兩杯!我家藏著好酒!
正好給你講講怎麼跟合作社長期合作!”
濃霧中漸漸傳來海浪拍打礁石的悶響。
我低頭看著活水艙裏開始泛起的詭異泡沫,輕輕點頭。
王老五還在船頭熱情地指點著航道,唾沫橫飛地吹噓著現在的航行條件多麼安全。
我盯著他那張被海風刻滿皺紋的臉,眼前浮現出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那些在礁石灣“意外“觸礁的漁船,船底總帶著不自然的破損。
不是天然礁石造成的撕裂傷,而是被某種尖銳的人造物精準刺穿。
我在廢舊船廠見過幾條報廢的漁船。
底部的破口整齊得可怕,像是被巨型魚叉捅穿。
黑石村的村民有著驚人的“效率“。
每當有漁船出事,不出半小時就會有大批村民“恰巧“乘著小艇出現在附近。
他們撈貨的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驚,自帶吊鉤、網兜和麻袋,甚至有人專門負責水下破艙作業。
去年有艘運輸船沉沒,他們連船上的救生衣和信號彈都洗劫一空。
最讓我心寒的是在村口小酒館聽到的醉話。
幾個村民炫耀著“戰利品“:
“老王上次撈到整箱東星斑,賣了三萬八!“
“張寡婦家撿的鮑魚現在還在院裏頭曬著呢!“
他們管這叫“趕海“,全然不提那些在事故中失蹤的船員。
王老五手腕上那道蜈蚣似的疤痕,根本不是他說的“捕魚時被纜繩所傷“。
三年前有個年輕船主識破陷阱,掙紮中用剖魚刀反抗留下的。
那船主的屍體三天後才在二十海裏外被發現,官方記錄是“酒後墜海“。
而現在,這個手腕帶著人命疤痕的人,正轉過身對我露出慈祥的笑容:“小夥子別怕!現在咱們這兒安全得很!叔保你平安進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