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奶奶的房子要拆遷了。
一夜之間,年近八十的老人家成了千萬富翁。
家裏人都高興瘋了,小叔叔要八百萬彩禮,他想娶最近正火的那個四字女明星。
我爸搓著手,說他的小吉普開了快十年,早就該換了。
姑姑也開始打電話,興衝衝地折騰表姐,準備讓她立刻申請出國留學。
奶奶對於他們的要求,一一應下。
輪到我時,奶奶那雙渾濁了幾十年的眼睛,此刻卻清亮得嚇人,直勾勾地盯著我。
“小丫頭,你想要什麼?”
我看著眼前這群人,他們已經當奶奶不存在了,正唾沫橫飛地規劃著這筆天降橫財,仿佛錢已經到了他們口袋。
我搖了搖頭,心裏一陣發酸。
“奶奶,我想吃你做的麵疙瘩。”
“我從小吃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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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疙瘩,是我童年唯一的甜。
奶奶李娟,今年76歲。
在我有記憶以來,她的人生就像一頭被拴在磨盤上的老牛,永無止境地勞作,永無止境地被索取。
她同時打著三份工。
淩晨四點,她是小區的清潔工,昏黃的路燈把她佝僂的影子拉得老長。
中午,她替菜市場門口的小賣部看店,換來一頓不用花錢的午飯。
晚上,她會拖著一個巨大的編織袋,在一條條街巷裏穿行,撿拾那些能換錢的紙箱和塑料瓶。
她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襪子破了洞,補了又補,一雙布鞋穿到鞋底磨平。
可即便這樣,她也得不到家人的半點體恤。
“一個老不死的,天天在外麵拋頭露麵,也不嫌寒磣!”
我爸媽不止一次這樣當著我的麵咒罵。
他們覺得奶奶讓他們在鄰裏間抬不起頭。
可他們又心安理得地每個月從奶奶手裏拿走一千塊錢。
美其名曰“替她保管”,實際上轉頭就給我那被寵上天的寶貝弟弟買了最新款的遊戲機。
因為我是女孩,他們從未正眼瞧過我。從小我就被扔給奶奶,像個多餘的累贅。
奶奶的原生家庭,更是趴在她身上吸血的螞蟥。
太姥姥重男輕女到了極致,自己沒能生下個兒子,便格外關注自己的外孫。
小叔叔,也就是奶奶的小兒子,就是被她慣壞的巨嬰。
小叔叔三天兩頭來家裏,每次都把奶奶剛攢下的一點辛苦錢搜刮得一幹二淨。
“媽,你那錢留著能下崽啊?先給我!我最近手頭有點緊。”
他話說得理直氣壯,仿佛奶奶的錢天生就該是他的。
奶奶稍有遲疑,太姥姥的電話就奪命似的追過來。
“李娟!你是不是翅膀硬了!你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兒子打光棍啊!他要是娶不上媳婦,我死了都不瞑目!”
奶奶的一生,就這樣被“媽媽”和“兒子”兩個枷鎖牢牢困住。
她像一塊被榨幹了所有水分的海綿,隻剩下疲憊和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