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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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拆遷的風聲第一次傳來時，家裏沒一個人當回事。

“就那破瓦房？在城鄉結合部，能給個三五十萬頂天了。”

我爸翹著二郎腿，不屑地撇嘴。

小叔叔更是直接：“三五十萬夠幹嘛的？還不夠我還信用卡呢。媽，你可別犯糊塗被人騙了。”

那段時間，他們對奶奶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差。

嫌她做的飯菜沒油水，罵她撿的垃圾堆在門口礙事。

直到半個月後，街道辦的王幹事親自帶著紅頭文件和評估協議上門。

當著所有人的麵，王幹事清了清嗓子，鄭重宣布：

“李娟大娘，恭喜您啊。您家那片地，被劃入了新的高新科技園規劃區，綜合您家老宅的占地麵積、曆史價值和各項補貼，最終的拆遷補償款總額是一千二百萬！”

“多......多少？”我爸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一千二百萬。”王幹事重複了一遍，並將文件遞到奶奶麵前。

整個世界仿佛靜止了三秒。

下一秒，我那常年對我奶奶橫眉冷對的親生父親，一個箭步衝上去，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溫柔語氣，殷勤地給奶奶捶著背。

“媽！您看您，這麼大的事也不早說！您真是我們老張家的福星啊！您這輩子受苦了！”

剛剛還嫌棄奶奶的小叔叔，撲通一下就擠到奶奶身邊，臉上笑開了花：“我親娘誒！我就知道你最有福氣！以前都是小兒子不懂事，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

姑姑也提著大包小包的“高級營養品”趕了過來，拉著奶奶的手噓寒問暖。

一張張臉，在千萬巨款麵前，變得如此迅速，又如此醜陋。

他們圍著奶奶，像一群嗡嗡作響的蒼蠅，興奮地規劃著自己的未來。

小叔叔要八百萬娶女明星，我爸要換百萬級的豪車，姑姑已經開始暢想表姐的常春藤名校生活。

沒有一個人問過奶奶，她想要什麼。

沒有一個人關心，這大半輩子暗無天日的生活，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所以，當奶奶的目光終於落在我身上，問我想要什麼時。

我脫口而出的“麵疙瘩”，讓喧鬧的客廳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我爸更是恨鐵不成鋼地低吼：“死丫頭，你是不是傻！要什麼麵疙瘩，趕緊讓你奶奶給你在市中心買套大平層！”

我沒有理他，隻是固執地看著奶奶。

我看見，奶奶那雙總是盛滿疲憊和隱忍的眼睛裏，有什麼東西，像冰層一樣裂開了。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緩緩地笑了。

那笑容裏，沒有半分喜悅，卻有一種冰冷的、塵埃落定的平靜。

“好。”

她說，“奶奶給你做。”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這碗麵疙瘩，或許是奶奶給這個家，最後的一道考題。

而除了我，所有人都交了白卷。

一場不動聲色的清算，已經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