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個日本的軼聞。
500多年前,是日本曆史上的戰國時期,經過一係列的戰爭,武士豐臣秀吉脫穎而出,權重一時。豐臣秀吉雖殺人不眨眼,但卻熱衷茶道,日本茶道鼻祖千利休就是他的禦用茶匠。
有一次,千利休隨軍出征,經過一片竹林時,他發現那裏的竹子材質很好,便截取竹子,做了三個插花用的竹花瓶。返回京都,千利休把其中一個竹花瓶作為禮物送給了兒子少庵。少庵一看,這個竹花瓶身上有一條裂痕,不由想起了日本名刹圓城寺中的鎮寺之寶——釣鐘——那個釣鐘曾經摔過,摔出了一道裂痕,於是少庵就為這個竹花瓶取名為“圓城寺”,並用利刃刻在了瓶身上。
後來,少庵死了,“圓城寺”傳到了他的兒子宗旦手中。有一回,宗旦在客廳中招待客人,客人見插著鮮花的“圓城寺”滴滴答答地漏水,弄濕了地上的竹席,就好心提醒宗旦。
宗旦卻平靜地說:“漏,才是它的靈魂與生命之所在。”
再後來,這個竹花瓶幾度易手,每次轉手,價格都更勝從前,最終成了一件價值不菲的藝術珍品。
一個普通的並且有裂痕的竹花瓶為什麼會成為人們追捧的名器呢?正如宗旦所說——它具備了靈魂與生命,也就是漏。人生也是如此,從古至今再到永恒,誰都不可能十全十美,總是有些許裂痕。缺憾是人生的伴娘,是人生的組成部分,我們必須接受它,就像我們必須接受生命一樣。
不完滿才是人生——這是季羨林老先生的名言。季老在書中寫道:“每個人都爭取一個完滿的人生。然而,自古及今,海內海外,一個百分之百完滿的人生是沒有的……”舊社會的皇帝老爺子也包括在裏麵。他們君臨天下,“率士之濱,莫非王土”,可以為所欲為,殺人滅族,小事一樁。按理說,他們不應該有什麼不如意的事。然而,實際上,王位繼承,宮廷鬥爭,比民間殘酷萬倍。他們威儀儼然地坐在寶座上,如坐針氈。雖然捏造了“龍禦上賓”這種神話,他們自己也並不相信。他們想方設法以求得長生不老,最怕“一旦魂斷,宮車晚出”。連英主如漢武帝、唐太宗之輩也不能“免俗”。漢武帝造承露金盤,妄想飲仙露以長生;唐太宗服印度婆羅門的靈藥,期望借此以不死。結果,事與願違,仍然是“龍禦上賓”,嗚呼哀哉了……這些皇帝手下的大臣們,權力極大,驕縱恣肆,貪贓枉法,無所不至。在這一類人中,好的大概極少,否則包公和海瑞等絕不會流芳千古,久垂宇宙了。可這些人到了皇帝跟前,隻是一個奴才。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見他們的日子並不好過。據說明朝的大臣上朝時在笏板上夾帶一點鶴頂紅,一旦皇恩浩蕩,欽賜極刑,連忙用舌頭舔一點鶴頂紅,立即涅槃,落得一個全屍。可見這一批人的日子也並不好過,談不到什麼完滿的人生……至於我輩平頭老百姓,日子就更難過了。“不如意事常八九”。早晨在早市上被小販“宰”了一刀;在公共汽車上被扒手割了包,踩了人一下,或者被人踩了一下,根本不會說“對不起”了,代之以對罵,甚至上演全武行;到了商店,難免買到假冒偽劣的商品,又得生一肚子氣……誰能說,我們的人生多是完滿的呢……
車爾尼雪夫斯基也說過:“既然太陽上也有黑點,人世間的事情就更不可能沒有缺陷。”任何人、任何物都不可能完滿。即使有圓滿,也是暫時的,而缺憾卻是常態。
但缺憾就一定是缺憾嗎?不一定。很多時候缺憾也是一種美,隻是很少有人具備欣賞美的眼光和心情。誰懷疑過斷臂維納斯的美麗,誰想彌補這種缺憾的美?真善美是不可分的,隻有真實的東西才可能是美的。古人雲: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是千古不易的自然規律。但月亮終究會有圓滿的一天,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在此過程中保持一份淡定。
如果說缺憾即美,那麼完美就是一種負累。網上有個寓言:有一個被切去一角的圓,它很想恢複完整,沒有殘缺地活著,便踏上行程,四處尋找失去的部分。由於它殘缺不全,滾動得很慢,所以它能在路上欣賞風景,聞花香,和毛毛蟲聊天,享受陽光和雨露。它遇到過各種不同的碎片,但有的太小,有的太大,有的太尖銳,有的又太方正。有一次,它好像找到了一塊合適的,但沒有抓牢,又掉了;還有一次,它抓得太緊,弄碎了……直到有一天,它終於找到一個非常合適的碎片,小心地把碎片拚在自己身上,快樂地滾動起來。由於它變得非常完整,所以滾動起來特別快,快得使它停不下來,看不清路邊的花草樹木,也不能和毛毛蟲聊天。於是它主動停下,把那塊補上的碎片又丟在了路旁,慢慢地滾走了。
就像那個缺角的圓一樣,世上沒有任何人的生命完整無缺,隻要他肯麵對現實,每個人都至少缺少一樣他認為很重要的東西。有人夫妻恩愛,郎才女貌,卻患有嚴重的不育症;有人才幹非凡,瀟灑倜儻,情字路上卻異常艱辛;有人學界泰鬥、德藝雙馨,卻子孫不孝,互爭財產;有人看似好命,卻一頭糨糊,形同白癡……每個人降生在世上,多少都帶有點缺憾。很多缺憾還是既無法避免,也無法改變的。但你可選擇憎恨它,也可以選擇善待它。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擺脫它,除非你想擺脫生命。
14.你光明,世界就不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