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望舒二十四歲生日這天,小姨阮時苒為他在最貴的雲錦餐廳舉辦了盛大的生日會,整個京圈的少爺都給他作配。
宴會結束後,她哄他吃下安眠藥告訴他睡一覺就好,一覺醒來他卻發現自己的眼睛沒了。
謝望舒手顫抖的摸上眼瞼,那裏沒有眼球該有的弧度,隻有兩個塌陷的窟窿。
阮時苒明明告訴他睡一覺就好了,為什麼會這樣?
他顫抖摸下床走到走廊上,嘴裏不安的叫著:“小姨,小姨你在哪啊....”
突然,他聽到了阮時苒的聲音,心中一喜就要向源頭走去,卻在聽到下句話的時候,驀地刹住了腳步。
阮時苒的朋友語氣有些不好:“時苒,剛才做手術的時候醫生明明說了,現在望舒的身體不適合移植眼角膜,你為什麼還要強行把他的眼角膜移植給星沉,現在他的眼球感染被摘除,你知不知道這樣他就真的再也看不見了!”
阮時苒白皙的雙臂環胸站立,語氣平靜:“如果他不是眼角膜和星沉匹配,我當初根本不會把他從孤兒院接到阮家。這是他的價值,也是他存在在阮家的意義。何況他後半輩子就算看不見了,我也會一直養著他,和以前沒有什麼改變。”
看著她冷靜的摸樣,朋友諷刺的說:“你就不怕他知道後離開你,離開阮家嗎?你不要忘記他早就成年了,他如果想走,你攔不住。”
她聲音沉穩,冷淡至極:“望舒不會知道,況且他就是個傻子,很依賴我也很聽我的話,他不會離開的。”
一股冰冷從脊椎悄然爬升,謝望舒驚恐的往後退了兩步,撞到牆上,驚動了拐角的人。
“誰?!”
他腦袋一片空白,轉身跌跌撞撞的跑回病房,跪倒在地上緊捂著劇痛的胸口,像是要被撕裂一般。
謝望舒想告訴自己聽錯了,但眼睛的黑暗更加清晰的聽覺,從阮時苒嘴裏吐出地每一個字,他都聽的分明。
從前的一切在他腦海裏開始慢慢褪色。
謝望舒出生因為比旁的小孩傻一些,六歲就被父母扔到了孤兒院,孤兒院的小孩看他傻傻的還不會說話也都欺負他。
直到八歲的一天,院長突然把他打扮的幹幹淨淨,接著二十歲的阮家養女阮時苒出現,帶走了他。
她讓他叫她小姨,說阮家以後就是他的家,不會再有人欺負他了。
阮時苒教他說話,陪他過一個又一個的生日,知道他喜歡鋼琴,於是給他請了最好的老師。
她對他百依百順,但隻要涉及到眼睛的健康,她就嚴厲的不容拒絕。
漸漸的京圈就有傳聞阮家掌權人養了一個小孩,簡直要寵到天上去,什麼工作在那個孩子麵前都得讓邊,還一直護著不帶出門。
十八歲成年宴會那天,謝望舒第一次出現在大眾麵前,迷倒了一眾千金。他被養的很好,沒有人看出他的智力其實隻有十二歲。
那天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阮時苒姐姐留下的遺孤,那個從小就失明的阮星沉。
但也隻有那一次,他感覺到阮時苒好像在刻意避免他們見麵。
而謝望舒也把阮星沉忘在了腦後,因為那天晚上他和阮時苒滾到了一起。
那天他喝錯了酒,渾身燥熱非常,是阮時苒見他實在難受,親自上陣替他解開藥效。
第二天醒來的阮時苒懊悔不已,謝望舒則緊抱住她的腰說喜歡,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阮時苒永遠拒絕不了他,他們開始在別墅的各個地方留下痕跡。
他後來在電視上看到這種關係是愛是要結婚的,於是他笨拙的照著網上說的準備求婚儀式。
可他準備了99次,每一次阮時苒都以公司有事為由,躲開了。
那時他傻傻的被她牽著走,現在,傻了那麼多年的傻子突然不傻了。
阮時苒從來沒有愛過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和他結婚,因為他隻是一個阮星沉眼角膜的供體,隻是一個傻子。
心臟仿佛被反複淩遲,讓他痛不欲生。
忽然,一道溫涼如水的聲音打斷謝望舒混亂的思緒。
“怎麼坐在地上?”阮時苒皺眉大步走進來,把他扶回床上。
她的懷抱依舊溫暖,但謝望舒第一次生了怯意,他縮了縮肩膀。
阮時苒卻以為他冷了,展臂將他抱緊:“昨晚上回家的時候出了車禍,你的眼睛受傷很嚴重,隻能摘除,是我沒保護好你。”
謝望舒身體僵住,輕聲說:“真的嗎?”
阮時苒聞言卻愣住了,他以往對她的話總是深信不疑的,從來不會有反問句。
想到剛才在走廊聽到的聲音,她聲音有些冷:“望舒剛才出病房了嗎?”
她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對他說過話,謝望舒心中一痛,苦澀開口:“沒有。”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撒謊。
阮時苒堅信他不會撒謊,放下了心,攬著他往醫生辦公室走:“那我們去讓醫生看看你的眼睛好不好?”
謝望舒沒有說話,她也沒有在意。
在穿過一條人很多的大堂的時候,阮時苒的手機突然響起,是她的助理。
“阮總,星沉少爺醒了一直在叫您的名字,您看要不要過來一趟?”
阮時苒手捏緊了手機,沉聲說:“好,我馬上過來。”
電話掛斷,謝望舒感覺環著自己的手慢慢的抽離,耳邊也響起她的聲音:“望舒,小姨有點事要離開一下,你在這裏乖乖的等我。”
周圍聲音嘈雜,眼睛看不見讓他感覺到恐懼,下意識想要伸手抓住她,“不要....”
卻隻抓住一片虛無,阮時苒已經走了。
這裏人來人往他被撞了一下又一下,最後終於被撞倒在地,“你是瞎子嗎?站在中間擋什麼路啊!”
謝望舒全身沒一處是不痛的,他嘴唇咬的發白忍住哽咽,摸索著地麵爬到牆角縮成一團。
突然,他感覺到眼眶一陣刺痛,伸手一抹才發覺是眼淚。
黑暗和強烈的不安全感籠罩著他,一開始他還祈求著阮時苒能快點回來,直到他眼淚都流幹了,那抹祈求變成了死寂。
兜裏的手機突然響起,半天他才反應過來,摸索著接起。
那邊是阮時苒的死對頭江詩予的聲音:“望舒,現在想跟姐姐走了嗎?你不是喜歡鋼琴嗎?姐姐帶你去音樂之都玩啊。”
江詩予以為還是拒絕,但這次卻迎來了不一樣的答案。
“好啊,我跟你走。”謝望舒抱緊膝蓋,聲音很輕。
阮時苒,你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