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鐘映寧將車開進醫院停車場,不情願地下了車。
陸之珩出車禍了,她讓人幹的。
幾個小時前,保鏢發來一張模糊的照片。
陸之珩坐在豪車裏,正與一個女人貼臉熱聊。
女人的唇幾乎要吻上陸之珩眼角的那顆痣。
——那顆她不允許任何人碰的痣。
鐘映寧頓時怒上心頭,命令保鏢照著陸之珩的車屁股就撞了上去,將人撞進了醫院。
結婚三年,她與陸之珩雞飛狗跳的婚後生活在圈子裏早就傳開。
陸之珩玩賽車故意撞壞她辛苦一年才搭建好的花園,她就敢抄起高爾夫球杆,將他的所有豪車砸個稀巴爛。
映寧父母過世,出殯時身為女婿的陸之珩不出席,反而大搖大擺跑去機場給某個模特接機,讓她受盡他人恥笑。
她不哭不鬧,忙完父母的葬禮回頭就讓人將陸之珩丟去無人島。
在島上啃了三個月樹皮才放回來。
所有人都說鐘映寧是陸之珩的舔狗,愛他愛到著了魔發了瘋。
愛得沒有自尊,沒有底線。
哪怕跟他鬥得頭破血流,也不舍得離開他。
天底下誰離了陸之珩都能活,除了她鐘映寧。
但隻有映寧自己明白,她離不開的,是他眼尾那顆和顧景初一模一樣的痣。
走到病房門口,剛將門推開一條縫,就看見一張久違的臉孔。
沈音音。
陸之珩已故好友的女兒,比陸之珩小六歲,一直寄養在陸家。
兩年前被她送出了國,如今竟無聲無息又回來了。
從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陸家三少爺,如同虔誠的信徒,單膝跪在沈音音腳邊,仰著頭,滿眼笑意任由沈音音笨手笨腳替他處理傷口。
見他眉頭皺了一下,沈音音眼淚立刻下來:
“三叔,是不是很疼?”
“不疼,一點小傷。”陸之珩語氣罕見溫柔,帶著寵溺的笑意。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偷偷跑回國,讓你來接我,你也不會出車禍。”
“剛剛聽保鏢說,撞你車是映寧姐的意思。她怎麼可以這樣?就算再有什麼不高興,也不該傷害你呀。”
提到我,陸之珩散漫勾了下唇:
“她就是這脾氣,別往心裏去。”
沈音音怔了一瞬,似是沒想到陸之珩會是這個反應,又抽泣著:
“如今映寧姐已經知道我偷偷回國的事,三叔,我好怕映寧姐會——”
話還沒說完,就被陸之珩打斷:“放心,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
鐘映寧握著門把手的手指漸漸收緊。
不想再聽屋內膩歪的對話,她猛地將門推開。
兩人明顯怔了一下。
陸之珩慢悠悠起身,高大的身軀像是將沈音音牢牢護在了身後。
“喲——”他拖長語調,嘴角掛著半截懶洋洋的笑意,“太陽今兒打西邊兒出來了?來找我的?”
鐘映寧看了眼麵前的男人。
深眸挺鼻,四分之一的英國混血令他臉龐線條格外淩厲。
額角擦破點皮,上麵還殘留著沈音音給擦的碘伏。
右眼尾她最在意的那顆痣,有明顯的擦傷。
“怎麼?是我來得太突然,打擾你們了?”
陸之珩被氣得低笑了一聲:
“音音好心為我上藥,到你這怎麼就這麼難聽?”
“來醫院不讓醫生護士上藥,偏偏讓她上藥。所以你倆這是玩上cosplay了?哪一出啊?風流總裁VS俏護士?”
沈音音站在陸之珩身後,像隻柔弱無辜的小鹿:
“映寧姐,你別誤會,我們真的隻是——”
“長輩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
映寧一口打斷,雙手環胸冷冷睨著她:“還有,論輩分你該叫我一聲三嬸。別姐姐前姐姐後的,想當小妾也沒必要這麼上趕著。”
“差不多行了啊。”陸之珩嘴角淺薄的笑意漸漸斂起,“音音好意解釋,說話別太難聽。”
話音落下,沈音音看向映寧,嘴角很快閃過一絲挑釁的笑意。
鐘映寧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攥緊,心下一陣發涼。
腦海閃過兩年前,沈音音還沒出國時,他也如現在這般無條件維護沈音音。
那陣子沈音音迷上了宋氏美學。
不經過鐘映寧的同意,就擅自讓工人重新布置她和陸之珩的婚房。
客廳裏映寧精心挑選的裝飾品、家具全都被她撤走丟進倉庫,換成了她喜歡的風格。
甚至客廳正北方那桌映寧專門用來供奉父母靈位的紅木桌也不知所蹤,取而代之是她不知從哪弄來的花瓶。
而映寧爸媽的遺像和靈牌,就這麼孤零零地被丟在牆角。
憤怒頓時衝上心頭,找到沈音音質問,得到的卻是她輕蔑挑釁的回應:
“風水大師說那個位置是很重要的方位,放靈牌那種東西太晦氣了。所以我讓人換成了花瓶,好看多了吧?”
鐘映寧渾身血液瞬間發涼,寧忍不住猛地推了她一把:
“誰允許你動我爸媽靈位的?這是我家,你憑什麼動我家的東西?”
“你家?別忘了房子是我三叔買的。別說是你爸媽的靈位,隻要我開口,就算把整棟房子拆了,三叔也不會有意見!你不過就是我三叔的一條舔狗,三叔玩膩了就能丟的貨色,憑你也敢對我指手畫腳?!”
鐘映寧氣得渾身都在發抖,抬起手剛要落下。
手腕卻被身後趕來的陸之珩牢牢攥住。
“你在發什麼神經?!”
“三叔~”沈音音瞬間一副淒淒落淚的表情,“我隻是想幫忙重新改變一下家裏的陳設,不小心打翻了三嬸爸媽的靈位......沒想到會惹三嬸生氣。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陸之珩將她護在懷裏,怒目圓睜瞪著映寧:
“她隻是個小孩子,你就這麼容不下她?不就是個靈位,用得著這麼計較?”
那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如針一般狠狠紮進映寧的心。
直到現在,仍時不時會隱隱作痛。
“音音,你先回老宅休息。”陸之珩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沈音音張了張嘴,見陸之珩態度不容置喙,到底是把話咽了回去。
沈音音走後,一杯溫水遞到映寧手邊:“車禍的事,你安排的?”
“對呀,可惜沒撞死你。”
陸之珩握著水杯的手一頓,臉色沉了下去:“音音是我侄女,身為她叔叔,我去接她有什麼問題?你至於鬧這麼大動靜?”
鐘映寧沒接話。
空氣陷入針落可聞的僵持。
陸之珩盯著她緊繃的側臉,不知過了多久,主動打破沉默:
“行了,兩千萬的車都被你撞成廢鐵了,再有什麼火氣也該消了?”
“還有個事,音音既然已經回來了,你乖一點,別再動送她出國的念頭。”
聞言,鐘映寧側過臉,靜靜看了陸之珩一眼。
難怪平日裏跟她鬥得你死我活的人,今天會突然變得這麼和氣。
又是給她接水,又是好聲好氣讓著她。
原來是為了沈音音。
“動了又怎麼樣?”
陸之珩繃了繃唇:“音音在國外過得並不開心,讓她留在國內,安安分分的,對你不會有影響。”
“隻要你聽話,安分一點,你看中的那個鄉村重建的項目我不插手。”
鐘映寧神色冷下來。
那個項目,是她賭上所有身家才爭取到的。
也是爸爸媽媽死前最後的遺願。
為了拿下這個項目,她沒日沒夜地工作,數不盡的應酬,夜熬穿了胃也喝爛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個項目對鐘映寧來說有多重要。
可陸之珩卻為了沈音音,拿項目威脅她?!
“你威脅我?”
“音音沒了父母,本就沒有依靠,你非要把她送出國,落得個欺負人的口舌?”
鐘映寧笑了。
他忘了,她也沒有爸爸媽媽了。
映寧看著麵前與自己糾纏了三年的男人,他眼尾那顆被擦傷的痣在燈光下越來越模糊。
心口泛起一股涼意。
突然感覺,這三年真是沒意思透了。
她重重吐出一口氣,“陸之珩,我們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