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容黎站在窗邊，冷風灌進來，吹得他病號服空蕩蕩的鼓動。

樓下已經圍了一圈人，此刻他看得分明，那個撲在寧宇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就是他“死去”三年的母親。

那張刻進他腦海的臉，正因為寧宇的“意外”扭曲變形，

嗬，真是諷刺。

明明知道那是假的，還能演得這麼投入。

“小宇，快醒醒！別嚇我！”

樓下，容母抱著容鈺寧癱軟的身體，聲音淒厲，仿佛下一秒他就會消失一樣。

容黎的胃裏一陣翻滾，有點反胃。

這就是他曾經用命去贖罪的親人？

她們的心早就偏得沒邊了，看著寧宇在他麵前跳下去，第一時間想的不是他會不會被嚇到，而是如何利用這場“意外”，把他徹底釘在恥辱柱上。

病房門被一股蠻力“砰”地撞開，巨大的聲響震得牆壁都在嗡鳴。謝綰雙眼赤紅的衝了進來。她根本不給容黎任何反應的時間，揚起手就狠狠摑在他臉上。

清脆的耳光聲在病房裏炸開。

容黎被打得頭猛地偏向一邊，眼前瞬間發黑，耳朵裏嗡嗡作響。他的臉頰上火辣辣地疼，嘴裏立刻嘗到了熟悉的鐵鏽味。舔了舔破開的嘴角，嘗到一絲腥甜，眼神卻沒有絲毫波動，隻是慢慢轉回頭，冷冷地看著謝綰因憤怒而扭曲的臉。

“容黎！” 謝綰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驚恐而尖銳到破音，她指著窗外，手指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硬擠出來，帶著滔天的恨意，“你滿意了？！你這個畜生！寧宇要是有什麼事，我要你給他償命！我要你死！”

她胸口劇烈起伏，看著容黎那副無動於衷，甚至帶著一絲嘲弄的表情，更是怒不可遏。她猛地伸手，再次抓向容黎的衣領，想把他從窗邊徹底拖開。

“綰綰，你冷靜點！” 緊隨其後衝進來的容昭昭臉色同樣煞白，她一把抱住謝綰的腰，試圖阻攔她進一步的瘋狂。就見她的目光快速掃過容黎蒼白的臉和嘴角的血跡，又驚惶地瞥向窗外混亂的樓下，聲音帶著哭腔和顫抖。

“現在最重要的是寧宇！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啊！”

她的阻攔看似在勸架，但那眼神在看向容黎時，依舊是濃得化不開的怨恨。

容黎任由謝綰的手指幾乎要摳進他鎖骨處的皮肉，衣領被扯得變形。他看著她，看著這個曾經捧著他的手說會愛他一輩子的女人，如今為了另一個男人，恨不得生啖他的血肉。

心臟那塊早就被挖空的地方，還是傳來一陣鈍痛。原來不是不疼，隻是痛得太久麻木了，需要更大的刺激才能重新喚醒。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卻隻牽動了臉上的傷，疼得他眉心一蹙，聲音嘶啞的出口。

“償命？”

他頓了頓，目光掠過容昭昭那張寫滿“你又闖禍了”的臉，最終鎖定在謝綰燃燒著恨意的瞳孔裏。

“好啊。你報警。讓警察來查。”

“查查他容鈺寧，到底是真想死，還是演不下去，狗急跳牆了？”

容黎的視線轉向窗外，看著樓下那個被圍在中心的身影，就見他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玩味。

“你血口噴人！” 謝綰突然尖叫了起來，掙脫容昭昭的束縛又要撲上來，“寧宇都那樣了你還汙蔑他！容黎，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就見站在她身旁的容昭昭也被自己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自己的鼻子就罵。

“容黎！你還是不是人！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寧宇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你怎麼跟媽交代！怎麼跟死去的舅舅交代！”

“交代？”

“我欠他什麼？欠你們什麼？需要交代的，難道不是你們嗎？”

容黎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胸腔震動，忍不住低咳起來，喉間的血腥味更濃。他抬手隨意地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絲，眼神銳利的掃過眼前這兩個血脈相連卻比仇人更甚的女人。

他猛地抬手，指向窗外樓下那個哭得快要暈厥過去的女人，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告訴她，告訴那個抱著寧宇哭的女人我是怎麼‘害死’她的！告訴她這三年我是怎麼被你們當狗一樣折磨的。告訴她我他媽胃癌晚期就快死了！”

“容黎！” 謝綰和容昭昭同時厲聲喝止，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眼神裏閃過一絲猝不及防的驚惶。

“怎麼？怕了？”

“怕她知道你們這三年一直在騙她，利用她的‘死’把我踩進地獄。你們所謂的‘贖罪’根本就是個天大的笑話，隻是為了讓我心甘情願當容鈺寧的墊腳石？”

“閉嘴！你給我閉嘴！”

謝綰徹底失控了，她無法容忍容黎就這樣赤果果地撕開那層醜陋的遮羞布，尤其還是在寧宇生死未卜的關頭！她揚起手，又要打下去。

“謝小姐。”

一個清冷的突兀地插了進來。

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幾個人。為首的正是慕笙。她穿著剪裁利落的大衣，長發鬆鬆挽起，露出一段優雅的脖頸。就見她眼神掃過病房內的一片狼藉，目光最後落在謝綰臉上，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冰冷的嘲諷。

“這麼急著動手......”

“是怕他再說下去，還是怕他死得不夠快？”

就見謝綰的手僵在半空，打也不是，放也不是。

“慕小姐，這是我們的家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手！” 容昭昭上前一步，試圖拿出長姐的威嚴，語氣強硬，但眼神閃爍，底氣明顯不 足。慕笙的氣場太強，那種渾然天成的壓迫感讓她本能地感到畏懼。

“家事？” 慕笙微微挑眉，仿佛聽到了什麼荒謬的笑話。她邁步走了進來，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響，她身後跟著一個穿著西裝，手提公文包的男人，顯然是律師。

慕笙徑直走到容黎身邊，很自然地拿出隨身攜帶的幹淨手帕，無視謝綰和容昭昭快要噴火的目光，動作輕柔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替容黎擦去嘴角不斷滲出的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