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嘉恩坐在鋪著的確良椅套的木椅上,抬眼看向剛進門的林安國時,眼裏閃過一絲嫉妒。
“安國,我聽說你懲罰敏之姐姐了!你千萬可別怨敏之姐......是我自個兒想出去玩的,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林安國皺眉看向身後的溫敏之,聲音沉了沉。
“確定不是溫敏之讓你去的?”
白嘉恩急得擺手,手腕上的鐲子叮當作響。
“不是的!是我自己要去的。敏之姐前幾天說百貨大樓新到了批上海貨,有條珍珠項鏈好看,讓我有空去瞧瞧。我想著她辛苦,就想買回來給她個小念想。”
她手按在膝蓋上蹙起眉,隨即又直起腰,從挎包裏摸出印著“上海製造”的紙盒,露出裏麵的珍珠項鏈。
“你看,我給敏之姐把項鏈買回來了。就是回來時摔跤,膝蓋擦破點皮,好在項鏈沒磕著。”
她掀起褲腿,露出泛紅的擦傷,抿著唇像受了大罪。
“敏之姐,你不會怪我多事吧?”
溫敏之攥拳。
“我沒有讓你買過項鏈,是你自己......”
林安國冷冷打斷。
“行了。嘉恩素來老實,能說謊?她是我現在最重要的人,比誰都重要,我信她勝過信你。倒是你,她為你受傷,你還強嘴?我問你嘉恩在哪,你為什麼不說?”
白嘉恩垂眼,淚珠懸在睫上。
“安國,別怪敏之姐......”
溫敏之猛地掙脫王嫂的手。
“林安國!小遠還在屋裏躺著,他有先天性心臟病,再拖下去會出事的!求你,先送他去醫院!”
白嘉恩嗤笑:“一個野種罷了,死了就死了,值得你這麼上心?”
溫敏之紅了眼。
“白嘉恩你閉嘴!”
“小遠是我唯一的親人!”
林安國眼神陰鷙地掃過跪在地上的溫敏之,忽然朝門外揚了揚下巴。
“把那小子拖進來。”
兩個壯漢立刻應聲進屋,片刻後便架著氣息奄奄的溫之遠出來。
少年被拖到青石板上,胸口微弱起伏,臉上還沾著未幹的血汙,一條傷腿以詭異的角度歪著,顯然剛又受了折磨。
溫敏之猛地抬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聲音抖得不成調。
“小遠!”
“林安國你住手!有什麼衝我來!”
林安國蹲下身,皮鞋尖狠狠碾過溫之遠的傷處,少年疼得渾身痙攣,卻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發出細碎的嗚咽。
他冷笑一聲,目光像刀子剜在溫敏之身上。
“住手?”
“溫敏之,你看清楚了,這就是你不聽話的下場。”
他揪起溫之遠的頭發,迫使少年仰起臉,那張蒼白的臉上滿是痛苦,卻仍費力地看向姐姐,眼神裏全是哀求。
“姐......別......別聽他的......”
林安國鬆開手,溫之遠重重摔回地上。
“我告訴你,他的命捏在我手裏,你要是再敢對嘉恩有半點不恭,再敢藏著掖著不說實話,我就讓他一點一點熬死在這裏,讓你眼睜睜看著你親弟弟死,卻什麼都做不了。”
溫敏之看著弟弟在地上掙紮,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從喉嚨裏扯出的血沫,心臟像被巨錘砸爛,痛得她幾乎窒息。
她死死咬著牙,淚水混合著屈辱砸在青石板上,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林安國欣賞著她的絕望,緩緩收回腳,語氣裏帶著殘忍的篤定。
“想讓他活下去,就乖乖聽話。嘉恩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她要是受一點委屈,你弟弟就多受十倍的罪。”
“現在出去跪著,嘉恩什麼時候高興了,你什麼時候起來!”
王嫂強行按住溫敏之,將她按跪在青石板上。
她望著屋裏的方向,仿佛能聽見弟弟微弱的呼吸聲,膝蓋的疼混著心口的鈍痛,讓她幾乎撐不住。
天漸漸黑透,後半夜起了風,吹得溫敏之身上的單褂子貼在身上,涼颼颼的。
第二天日頭出來,毒辣辣地曬在白嘉恩臉上,頭暈得像轉著圈兒。
溫敏之就那麼跪著,跪了一天一夜。
膝蓋早沒了知覺,眼前也一陣陣發黑。
最後一眼,她好像看見林安國扶著白嘉恩從屋裏出來,白嘉恩脖子上戴著那條珍珠項鏈,在夕陽下閃著光,靠在林安國肩上笑,聲音脆生生的。
溫敏之眼前一黑,終於撐不住,重重地倒在了冰涼的石板上。
連帶林安國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一顆佛珠,也順勢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