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懷孕五個月,這是柳未眠第一次獨自來做孕檢。
秦見川向來陪著她,唯獨這次。
檢查結果一切正常,她低頭給他發消息:“寶寶很平安。”
剛按下發送,一抬頭,看見秦見川步履匆忙地從走廊另一頭經過。
“見川!”她喊了一聲。
可他像沒聽見,徑直走向住院部。
柳未眠下意識跟了上去。
高級VIP病房外,門虛掩著。
她停住腳步,從門縫中看見秦見川俯身,輕輕親吻床上女子的額頭。
那一刻,她的心跳仿佛驟停。
他身旁的朋友輕笑一聲:“老秦,每次一有她可能要醒的消息,你丟下一切就衝過來。柳未眠跟你這麼久,你還放不下柳月柔?”
秦見川的聲音淡漠又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她長得像月柔,我怎麼會追她。”
柳未眠渾身一顫,扶住牆才沒跌倒。
柳月柔……她同父異母的姐姐。
那個從小欺負她、帶頭霸淩她,最終氣死她母親的女人。
父親當年為了攀附母親家的權勢,拋下發妻和柳月柔,後來站穩腳跟,卻縱容她們逼死母親,還將她丟到鄉下自生自滅。
直到柳月柔車禍成了植物人,她才被接回柳家。
而秦見川,是她回到這片故土後,第一個對她釋放善意的人。
他曾在她被所有人嘲笑“野雞想當鳳凰”時,第一個站出來護她;
他曾包下整座珠寶廳,一盞盞天燈為她而亮,名貴珍寶如流水送到她眼前;
她一句“想幫助更多人”,他就成立慈善基金會,以她的名字命名;
她一再拒絕,怕他對自己的追求隻是富家公子一時的遊戲。
直到一場車禍,他將她護在身下,她毫發無損,秦見川卻昏迷數天。
等到他睜眼,她終於問出那句話:“我明明拒絕了你,為什麼還要救我?”
秦見川隻是對她笑:“眠眠,我隻是想對喜歡的人好,我不要求你和我在一起,但是不要抗拒,好嗎?”
於是她徹底淪陷,這才答應嫁給他。
對她這麼真誠,甚至命都不要了的男人,竟也是柳月柔的裙下臣……
病房裏,朋友又調侃:“為了追她,你真是下血本,當初你自導自演的那場車禍戲,也太真了。”
秦鋒低笑:“值得。”
“如果月柔醒不過來,我至少擁有一張相似的臉日日慰藉。”
“她們姐妹這麼像,說不定孩子也能像月柔一樣可愛漂亮。”
朋友問,“那如果柳月柔醒了……”
柳未眠攥緊手心,聽到病房裏那道冷冽的聲音幾乎毫不猶豫。
“孩子當然留給月柔,她怕疼,不想生。”
“至於未眠,她無依無靠,等我娶了月柔,就把她養在外麵吧……當作補償。”
柳未眠再也聽不下去了。
她唯一擁有的救贖是一場騙局,不過是秦見川需要一個替身以作緬懷。
她以為孩子是他們的愛的結晶,實則是給怕疼的柳月柔鋪好後路。
她一步步往後退,眼淚無聲淌了滿臉,她慢慢離開醫院。
刺眼的陽光籠罩在身上,她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現在的她特別想見一個人。
墓園清冷。
她跪在母親的碑前,泥土粘臟了衣裙。
叱拉一道驚雷劃過,傾盆大雨落下。
照片上布滿雨霧,但照片裏的母親溫柔依舊。
她執著地跪在母親墓前,一次次把墓碑上的雨水擦掉,好看清楚那張臉。
她怎麼也擦不幹淨。
直到一把傘突然遮在她頭頂。
秦見川蹲下身,語氣著急:“懷了孕還亂跑?這麼大的雨,不會躲一躲嗎!”
可看清她蒼白麻木的臉,他話音一哽,聲音軟下來:“對不起,眠眠,我不該凶你。”
“我們眠眠隻是想媽媽了,是不是?不哭了,你還有我。”
他小心扶她起來,將傘傾向她,自己的左肩很快淋透。
柳未眠怔怔地看著他濕透的肩頭,剛想開口,他的手機響了。
他側身接聽。
下一秒,語氣驟然緊張,切換成流利的法語:“她醒了?好,我馬上到。”
他把傘塞進她手裏:“公司有事,你自己回家,聽話。”
甚至沒多看她一眼,他轉身衝進雨幕,快步消失。
柳未眠站在原地,忽然笑了。
他在她麵前如此光明正大,是以為她聽不懂法語。
可他不知道,為了能配得上他,她熬夜苦學,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愚昧無知的鄉下丫頭。
他說的每一句她都聽懂了,也知道,他趕著去見醒來的柳月柔了。
雨越下越大。
她獨自走下濕滑的山路,幾次踉蹌,卻都下意識護住肚子。
可何必呢?這個孩子,本就不該來。
回到家,柳未眠濕淋淋地走進臥室。
滿牆的合照、隨處可見的甜蜜回憶,此刻都成了諷刺。
她麵無表情地打開手機,做了兩件事:
一是預約三天後的人流手術;
二是回複那封海外院校的錄取郵件——“我接受off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