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雲蕪回去到底是遲了。
薑婉柔過來送藥卻沒瞧見人,問豆蔻,她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身邊的蕉葉煽風點火,“姑娘你看,奴婢就說五姑娘沒事吧?她就是裝的,還勞煩姑娘費盡心思去給她尋藥。這下倒好,藥倒是尋來了,人卻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薑婉柔沉默不說話。
蕉葉叉著腰,又去罵豆蔻,“你個小賤蹄子,你主子究竟到哪兒去了?快從實招來,再支支吾吾,我撕你的嘴!”
她可不是嚇唬豆蔻,當真過來要撕她的嘴。
豆蔻哭哭啼啼,不敢躲。
“二姐姐。”
關鍵時候,雲蕪回來了。
豆蔻如抓救命稻草,忙躲去她身後,怯怯喚,“姑娘......”
雲蕪擋在豆蔻跟前,神色也是怯怯的,不安挪著步子走到薑婉柔麵前,“二姐姐怎麼來了?”
她膝蓋還傷著,走路踉蹌。
又因剛才在雪地裏待了半晌,寒氣入體,麵容也是慘淡蒼白的,形容憔悴。
薑婉柔看她,“你去哪兒了?”
雲蕪低著聲答,“回二姐姐的話,我......我去看蓮枝了,順便拿些琥珀膏給她。”
她伸出手來展開給薑婉柔瞧,手心裏正握著一瓶琥珀膏,是她先前用剩的那瓶。
蓮枝自然是瞧不上她這些東西。
雲蕪送過去,轉瞬便被她原樣扔出來,“什麼破爛糟的玩意兒,也拿來給我用,怕是不知道在裏頭使了什麼壞要害我。”
蓮枝自斷了腿,心緒鬱結,脾氣越發見長。
再者四周沒旁人,她對待雲蕪自然是不客氣。
雲蕪隻得將琥珀膏拿回來。
她垂著眉眼,跟薑婉柔解釋,“蓮枝說她已有了好的,不需要這個......”
她話說得可憐,蕉葉聽了卻是冷哼,“假惺惺。若不是五姑娘推的她,蓮枝如何會摔斷了腿?現下你又裝得這殷勤模樣給誰看?”
“不是我們姑娘。”
豆蔻護主心切,雖是躲在雲蕪身後,卻也忍不住出聲辯駁,“蓮枝姐姐分明是走路沒注意,自己摔下去的。蕉葉姐姐不是知道嗎?怎麼能無故冤枉我們姑娘?”
“誰無故冤枉了?你胡說八道什麼?”
蕉葉氣不過,當即撩袖要來打豆蔻。
被雲蕪護著。
按理說,蕉葉是不敢對雲蕪動手的,她畢竟是主子。
誰家奴仆也沒有那樣大的膽子敢冒犯主子。
她那巴掌原是對著豆蔻的,隻是豆蔻被雲蕪護在懷裏,蕉葉順理成章便對著豆蔻麵上去了。
清脆的巴掌聲落下來,震耳欲聾。
蕉葉“哎呀”一聲,忙收回手,麵上說不出是幸災樂禍還是得意洋洋,嘴上卻說著對不住。
“五姑娘,真不好意思,奴婢原是想替您管教管教豆蔻的,實在是一時失手。”
雲蕪麵上火辣辣的疼。
蕉葉下手極重,這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姑娘麵上本就生得白,浮玉作的左頰上頃刻間便浮現出鮮紅分明的巴掌印。
“姑娘......”
伴隨著豆蔻心疼而來的,是薑婉柔的嚴厲嗬斥,“混賬東西!誰許你動的手?”
蕉葉滿臉懵,但也隻是一瞬。
她立即跪去地上求饒,“是奴婢錯了,姑娘息怒。”
薑婉柔沒理會她,徑直起身走到雲蕪麵前。
主仆倆都是可憐人,受了欺負也不敢吭聲,隻捂著臉悄悄落淚,好不委屈。
薑婉柔細觀雲蕪臉上的傷,難得溫言軟語寬慰她,“此事是蕉葉的不是,你放心,回去後我定好好罰她。”
雲蕪抬著顫顫巍巍的淚眼看她,“二姐姐,你也覺得是阿蕪推的蓮枝嗎?”
她眼裏的淚落下來。
“二姐姐,真的不是我,我沒有推她。”
那個“推”字她咬得極重,分外篤定。
“我知道。”
今日的薑婉柔似是格外的好講話,不止不怨怪她,還親自拿了傷藥來給她,“這是芙蓉玉露膏,宮裏的禦醫調的,治你的腿傷有奇效。”
雲蕪將芙蓉玉露膏小心接過,受寵若驚般,“謝謝二姐姐。”
那瓶芙蓉玉露膏雲蕪到底是沒舍得用。
隔著扇窗欞,蕉葉看著她將那芙蓉玉露膏拿在手裏看了又看,而後小心翼翼將它收進榻上的軟枕底下,珍之重之的模樣。
“哼!真是小家子氣,一瓶芙蓉玉露膏也沒見過似的。”
蕉葉嘴裏嘟囔罵了聲,快步跟上前頭的薑婉柔,“姑娘,您當真相信蓮枝不是五姑娘推的嗎?”
她仍覺得是雲蕪幹的。
“哪有那麼巧的事,那廊橋蓮枝這幾日走過多少趟,從來沒出過事,偏巧跟著她就從上頭摔下來了。”
相較於蕉葉的忿忿難平,薑婉柔顯得格外平靜。
“不管是不是她,往後這事都不要再提了。”
薑婉柔心中有計較。
此事已叫宋庭樾知曉。
他平素最是不喜這些後宅算計之事,眼下便是為著他,自己也不能再與薑雲蕪過不去。
此事隻能就此揭過。
“這些日子你也消停些。”
薑婉柔再出聲提醒蕉葉,“眼下不是在薑府裏,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外人眼裏,不可再橫生事端,叫人非議。”
蕉葉不情不願應下,“是。”
接下來兩日,蕉葉當真消停,再沒來尋過雲蕪麻煩。另一則,她也實在是忙,顧不上雲蕪。
眼下大雪封山,裏頭的人出不去,外頭的人也進不來。
蓮枝又摔斷了腿,動彈不得,薑婉柔現下日常一應瑣事均需要蕉葉打點伺候著,她忙得腳不沾地。
但不管如何忙,她在外行走時時刻注意著腳下。
畢竟蓮枝摔斷腿的先例赫然在前。
但即便是這樣小心,她端著茶盞過長廊時還是不慎腳下一滑,從十數層台的高階上跌了下去。
蕉葉摔下去的聲響不小,來往路過的人都聽見了,齊齊聚了過來。
有的七嘴八舌瞧熱鬧,有的揚聲喚人,有的輕言詢問蕉葉的狀況如何。
這樣紛亂的時候,隻有一個人安安靜靜隱在長廊的廊柱後,悄無聲息的看著這一切,而後提著芰荷的裙,轉身離開。
下一刻,雲蕪停住腳,看著眼前的人。
“姐夫。”
她輕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