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我爸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臉上看到了凝重。
這裏麵不對勁。
可轉念一想,裏麵坐著的,都是跟著我爸幹了十幾年,甚至二十年的老夥計,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叔叔伯伯們。
他們......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懷著滿腹的疑慮和心痛,我扶著我爸,一步步走進了這個我從小玩到大的地方。
昔日機器轟鳴的車間,此刻被清空了,擺著七八張大圓桌,上麵鋪著廉價的紅色塑料桌布。
桌邊坐滿了人,都是廠裏最熟悉的麵孔。
他們沒有動筷,隻是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當我們踏入車間的瞬間,那嘈雜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朝我們看了過來。
整個空間,頓時鴉雀無聲,安靜得可怕。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下意識的拉了拉我爸的手。
我爸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眼神,寬厚的手掌在我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放心,這些人跟爸共事了十幾年,爸最了解了。”
他壓低了聲音,語氣裏帶著絕對的自信。
“何振華那個混蛋東西就算再會挑撥,也動搖不了我們幾十年的交情。”
我順著我爸的視線看過去,何振華大馬金刀地坐在了主位上,那個位置,原本應該是我爸的。
他懷裏的馮柔正小鳥依人地給他倒酒,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
我爸收回視線,眼底的寒意一閃而過。
“等這次散夥飯結束,爸就支持你和那個混蛋離婚!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們沈家不留!”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胸口的酸澀和憤怒交織在一起。
我爸不再看何振華,他端起麵前的酒杯,走到了場地的正中央,身板挺得筆直。
“兄弟們,今天把大家叫過來,沒別的事,就是想跟大家好好喝頓酒。”
“工廠關門的突然,是我老沈對不住大家。”
他舉起酒杯,衝著眾人深深鞠了一躬。
“我保證,等廠子關了,我會介紹大家去我朋友的廠裏上班,待遇隻高不低,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兄弟沒了飯碗!還有就是......”
我爸的話還沒說完,主位上的何振華“砰”的一聲把酒杯砸在了桌上,突兀地站了起來。
“少他媽在這兒放屁了!沈德海!”
他連直呼我爸的大名。
“還兄弟工廠?誰知道會不會跟你這個破廠一樣,說倒閉就倒閉?”
他陰冷的視線掃過全場,聲音裏充滿了煽動性。
“大家難道就不奇怪嗎?好端端的廠子,怎麼就突然關門了?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你們家犯事了!被查了!要不然他能這麼急著關門跑路?”
果然,這話一出,整個車間裏本就詭異的安靜,瞬間變得更加壓抑。
我一愣,原來他們心裏竟然是這麼想的。
可真相,隻是因為這片地被選中要建機場,工廠必須拆遷。
我爸辛苦了一輩子,也想借著這個機會徹底退休,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