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鹽廠大院裏早就站滿了人,女工們攥著菜葉子、雞蛋,眼睛裏燃著怒火。
白玲被幾個女工半扶半架著,眼睛紅腫得像核桃,瞧見祝慈被押進來,身子猛地一顫,往人群後躲了躲,哭腔裏卻藏著絲竊喜。
“就是她欺負小玲!”
不知是誰喊了句,臭雞蛋、爛菜葉像是不要命一樣劈裏啪啦砸向祝慈,混著唾沫星子濺在她臉上。
祝慈被人架著,沒法閃躲,隻能硬生生迎著。
雞蛋殼紮進她的眼睛,紮得她眼珠子出血,卻沒人心疼她,都隻是冷漠地看著。
“祝慈,給小玲道歉。”
江淮川站在白玲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祝慈,語氣不容置疑。
“我沒做過,為什麼要道歉?”
祝慈的後背挺得筆直,盡管胳膊被壯漢攥得生疼。
白玲突然哭喊起來,聲音哽咽。
“祝慈姐,我知道你看不慣我,可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這樣趕盡殺絕!”
“是,我是沒有能依靠的人,可我也有尊嚴,不想再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戲弄。”
她說著就要往旁邊的柱子撞去,被江淮川眼疾手快地攔在懷裏。
女工們一擁而上,群情憤慨地對著祝慈拳打腳踢。
“你這小賤人安得什麼心,非得要把小玲逼死才滿意嗎?!”
“黑心肝的毒婦,欺負孤苦伶仃的小玲妹子,今天我們必須幫她出氣!”
有人朝她吐口水,有人拿笤帚抽她後背,有人揪她頭發,就連架著她的壯漢都趁亂踢了她幾腳。
眾人都卯足了勁,很快祝慈的身上就青一塊紫一塊。
而江淮川就站在那裏安慰著白玲,像是與對麵隔絕了一般。
見白玲的情緒穩定下來,江淮川才將視線移到祝慈身上,讓女工們停手。
“祝慈,道歉!”
祝慈吐了口血水,頭發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被扯亂,看著狼狽不堪。
卻仍然咬著牙,倔強地看著江淮川。
“我沒做過,我沒錯!”
江淮川的眼中閃過失望,朝壯漢招了招手。
下一秒,祝慈的胳膊被猛地扭到身後,膝蓋也被人狠狠踹了一腳,猝不及防地跪倒在地。
粗糙的水泥地磨破了她的褲膝,一個壯漢揪住她的頭發,迫使她仰起頭。
“道不道歉?”
江淮川的聲音像從牙縫裏擠出來。
祝慈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一個字都不肯說,眼裏的光也漸漸熄滅。
“砰!”祝慈的額頭被狠狠按在地上,眼前瞬間發黑。
“道歉!”
“砰!”又是一下,溫熱的液體順著眉骨往下流,糊住了視線。
“我......沒......做......”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卻依舊不肯屈服。
直到額頭磕出的血滴在地上暈開一小片紅,江淮川才煩躁地擺手。
“行了。”
他蹲下來,用手帕擦了擦她臉上的血,動作卻沒有半分憐惜。
“從今天起,鹽廠的事你別管了,你在家好好待著,小玲會接替你的位置。”
祝慈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啞著嗓子苦笑道。
“江淮川,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妻子?”
江淮川的動作頓了頓,“當然,但這次是你太過分了。”
人群漸漸散去,留下的議論聲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
祝慈扶著牆慢慢站起來,額角的血還在不斷往下滴,觸目驚心,卻無一人敢上前幫忙。
她一步一步往家走,每走一步,膝蓋都像散了架,推開家門時,她終於堅持不住,跪倒在地,溫熱的液體劃過臉頰,不知道是血還是淚。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祝慈就收拾好了行李。
走之前,她先去了趟市場監管局,將一個牛皮袋放在門口。
裏麵是最近的鹽廠質檢單、進貨憑證。
自從白玲來了鹽廠,鹽廠的貨就有些不對。
劣質鹽混進好鹽裏賣,價錢卻硬抬高一倍,她找江淮川聊過,可他卻讓她別管這些事。
她不知道到底是誰想這麼做的,可現在鹽廠建立的初衷是為了惠及鄉親,她不想再看他們錯下去了。
去車站的路上,祝慈碰見了趕早去鹽廠的王會計。
對方看見她,臉唰地白了,低著頭匆匆走過。
祝慈沒理他,腳步不停地往前走。
火車開動時,她從車窗往外看,炊煙在晨光裏嫋嫋升起,像一幅漸漸褪色的畫,不過與她無關了。
從此山高水長,她和江淮川,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