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門被推開,濃鬱的酒氣瞬間彌漫了整個書房。
沈知硯似乎喝了不少,腳步有些虛浮,被他的貼身小廝扶著。
「大人,您慢點。」
「無妨,你下去吧。」沈知硯揮了揮手,聲音帶著酒後的沙啞。
小廝應聲退下,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書房裏頓時隻剩下我和他。
我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裏狂跳。
他沒有點燈,借著月光,一步步走到書案前,身形有些搖晃。
我以為他會坐下,或者直接去內室休息。
但他沒有。
他忽然轉過身,目光精準地投向我藏身的方向,輕笑一聲。
「看了這麼久,不累麼?」
我渾身一僵。
他發現我了?什麼時候?
我沒有動,依舊維持著原本的姿勢,連呼吸都放到了最輕。殺手的直覺告訴我,此刻不能輕舉妄動。
他似乎也不急,自顧自地走到桌邊,倒了杯冷茶,一飲而盡。
「出來吧,驚鴻。」他又開口了,語氣篤定,「還是說,要我請你出來?」
帷幕外的身影動了,一步步向我走來。
我的手已經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刃。
在他掀開帷幕的瞬間,我手腕翻轉,刀鋒直逼他的咽喉。
然而,預想中手刃仇敵的場麵沒有出現。
他隻是微微側了側頭,便輕易躲開了我的攻擊,同時長臂一伸,攬住我的腰,將我往牆上一抵。
「咚」的一聲,我的後背撞上冰冷的牆壁,手裏的短刃也被他兩根手指輕易奪走,扔在地上。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我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
這絕不是那個病弱的首輔能有的身手!
「你是誰?」我厲聲問道,心沉到了穀底。
他沒有回答,隻是低下頭,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耳廓,帶著清冽的酒香。
「十年了,驚鴻。」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的長進,似乎隻在舞姿上。」
這輕佻的語氣,像極了話本子上那些批注。
我腦中「轟」的一聲,一個荒謬的念頭再次浮現,並且無比清晰。
我猛地伸手,不是為了攻擊,而是探向他腰間。
那裏掛著一枚玉佩,但在玉佩之下,我指尖觸及到一個冰涼堅硬的輪廓。
我僵住了。
那形狀,那觸感,我絕不會認錯。
那是殺手盟的盟主令,用極北之地的玄鐵打造,象征著至高無上的權力。
我作為金牌殺手,也隻在十年前入盟時,遠遠見過一次。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僵硬,低低地笑了起來,胸腔的震動透過緊貼的身體傳來。
「大人,」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您這戲,演得不累嗎?」
沈知硯鬆開了我,後退一步,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月光從窗欞灑進來,落在他半邊臉上,明暗交界處,那雙總是帶著溫潤笑意的眸子,此刻深不見底。
「累?」他把玩著從我手中奪走的短刃,刀鋒在他指尖靈活地轉動,「看你十年如一日地想殺我,很有趣,怎麼會累。」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刺殺對象是頂頭上司。
這簡直是殺手界最大的笑話。
難怪我次次失敗,原來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就像一個看戲人,饒有興致地看著我上躥下跳,甚至還抽空給我寫「觀後感」。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怒火直衝天靈蓋。
「你耍我?」我咬牙切齒。
「是你自己送上門的。」他將短刃還給我,「二皇子那點銀子,也值得你這個金牌殺手出手十次?」
我握緊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想殺了他。
前所未有地想。
但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慢悠悠地補充道:「忘了告訴你,你的投名狀,那隻木鳥,被我放在臥房的枕頭下了。」
我的動作瞬間僵住。
他這是在威脅我。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聲音冰冷。
「很簡單。」他走到書案後坐下,恢複了那副運籌帷幄的首輔模樣,「之前的任務作廢。從今天起,你的新任務,是做我的貼身護衛。」
「我拒絕。」
「哦?」他挑了挑眉,「那你大可以現在殺了我,然後等著整個殺手盟對你下達最高級別的追殺令。或者,你可以試試,能不能在我殺了你之前,從我枕頭下拿到你的小鳥。」
他刻意加重了「小鳥」兩個字,語氣裏的戲謔不言而喻。
我氣得渾身發抖。
技不如人,投名狀還在他手上,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好。」我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很好。」他滿意地點點頭,指了指外麵的院子,「那從現在開始,你就睡在院裏那棵槐樹上。一個稱職的護衛,要時刻守在主人身邊。」
我:「......」
我懷疑他是在公報私仇。
但我還是認命地收起短刃,轉身從窗戶一躍而出,輕巧地落在院中的老槐樹上,找了個粗壯的樹杈坐下。
夜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我看著書房裏重新亮起的燭火,映出那人伏案的身影,心裏把沈知硯罵了一萬遍。
走著瞧。
總有一天,我要把他那些話本子全燒了,再把他的玄鐵令搶過來當腳踏。